一大早,周翹楚在上鎖的房間裡哭着拍門:“奶奶!叔叔!快開門呀!姐姐不好了!”
半晌,房門被餘老太推開,她虛着眼往地上一瞧,先警惕把門掩上,才慌忙過去蹲下:“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褚英捂着肚子,額頭冷汗涔涔,唇色也發白:“好痛啊,求求你們,帶我去廟裡看看吧,我什麼都聽你們的……”
餘老太眼裡閃過一絲喜色,卻并不松開:“我兒有事不在,你先忍忍,等他回來帶你去。”
魚尾村封閉落後,村人們但凡頭疼腦熱,都隻上老君廟瞧病,說來也怪,那老廟祝給的仙藥似乎真有奇效,怨不得那老頭在村裡地位超然,深受尊崇。
“我受不了了,”褚英哭着打滾:“求求你們救我!”
見對方要把腦袋往牆上磕,餘老太連忙撲上去制止:“這可不行啊,我們家為了你,可花了大幾年積蓄啊!”
說着,她皺着眉點頭:“行行行,我帶你去!反正你也跑不掉。”
餘老太把褚英扶了出去,周翹楚想跟着走,但還是被她鎖在小屋裡。
臨走前,褚英受對方攙扶,趁機扭頭,緊張地向周翹楚點點頭。
女孩憂心忡忡地看着屋門被重新關上,心裡默念着:“姐姐,千萬不能有事啊……”
老君廟離餘家不遠,走路七八分鐘的距離,就到了廟門外。
白日時間裡,大門是沒有落鎖的。餘老太扶着褚英走進去,卻不見老廟祝身影。
褚英又彎腰叫起來,神色痛苦:“胃裡反酸,我想吐。”
餘老太跳起來:“吐不得吐不得!”
無奈之下,她把褚英送到廟後一處矮茅屋:“要吐廁所裡吐去。”
廟牆高築,出口就一個,餘老太也不擔心她逃跑,沒跟着進去,褚英順從地跑過去,背後卻趁餘老太不注意,貓着腰繞到了後院。
她本來不想冒險的。
但那個魚頭人給她造成的恐懼太過強烈,她明白要是此時再龜縮不動,很可能就喪失了唯一的報警機會。
這時候,一股濃烈的魚腥味忽然鑽進了鼻尖。
她從後門繞到了廟堂裡邊,神像的背後。
平房不大,最可能藏東西的就是供桌下邊。
她撩起供桌上鋪着的厚重紅絨布一角,心驚膽戰地鑽了進去,裡頭果然是堆着許多雜物。
幾張缺胳膊少腿兒的桌椅闆凳挂滿蛛網,同幾隻斑駁掉漆的黑色壁櫃堆在一起,像是上世紀初的遺物,不知為何竟被人收納在神台之下。
褚英一心尋找着周翹楚的書包,卻不想那股魚腥氣越發入腦,已經到了刺鼻難忍的地步。
她擡頭嗅了嗅,循着這氣息源頭探去,殊不知竟發現,供桌之下的另一頭,還有另一個人也藏身此處!
她頓時吓得腳軟,想起那晚被抓後的事,剛鼓足的勇氣又洩了個幹淨。
那人正背對着她,肩膀在微微聳動着,隐約發出咔哧咔哧的聲響,正是那股惡臭味道的來源。
褚英心跳越發急促,内心似乎有個聲音正大聲發出警示,讓自己不要再靠近。
但有時候,人也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做出違背理性的決定。
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那人姿勢一頓,警醒地直起身,左右扭了扭頭。
在那一瞬間,褚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狠命咬住虎口,才沒有驚叫出聲——那人脖子上,赫然頂着一隻魚腦袋!
原來昨天晚上看見的魚頭人怪物,竟然不是幻覺!!
褚英借由那堆廢棄家具掩住身形,目光不可置信盯在那怪物手中的東西上,她終于弄清楚了這股腥味的由來。
這個魚頭人,正在生啃一條魚……
不對!那不是魚!
褚英睜大了眼睛,這回不需要假裝,喉嚨口湧上來真切的反胃感。
——那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唰——!
紅絨布被掀起一角,一隻幹枯的、布滿了黃褐斑的手猝不及防探進來,抓住了那隻魚頭人的小臂。
老廟祝眯起眼睛,将怪物從供台下拖了出去。
“哎呀呀,出去找了好一圈,結果跑到這裡躲着了……真是費功夫。”
褚英吓得動也不動,屏着呼吸,等到外邊響起窸窸窣窣拖行了好一陣的聲音,她才強忍害怕,匍匐在地上,輕輕拉起一點點桌布,往那罅隙中偷看。
後院裡擺着幾隻木盆,泥地上滿是帶鱗片的血水。
老廟祝就和生鮮市場上的殺魚戶并無差别,手裡拿着一把刮刀,将那魚頭人敲暈在盆中,彎腰刮鱗剖肚,爾後端起一盆水,将地面沖得幹幹淨淨。
之後,他就将那盆清理幹淨的“魚肉”,倒進了旁邊的井口。
不多時,井中竟咕嘟咕嘟發出類似沸騰的聲音,像是經過搖晃的汽水瓶開了蓋,一束淺棕色的井水噴泉似的溢出,老廟祝便又用木桶接了,倒進旁邊的水缸裡。
這個水缸……正是抽簽之後,老廟祝舀給她們喝的那個!
褚英再也忍不了,幾乎要暈過去。
院中老廟祝忙碌的身影一滞,回首猛然看向供桌下方。
他轉了轉眼球,嘀咕:“看來今天老君想多吃一條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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