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響,樹幹傾頹,枝葉倒退,藤條從四人胸腔中抽離,帶着未幹的血迹,極速退回墓中。
楚有德被甩在地上,咳出一口血,他顧不得其他陷入昏迷的同伴,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異常迅速地爬向墓碑,他手腳并用,在雷符爆炸之後将斷裂的根系抱在懷裡,似乎想以活人之軀為之抵擋。
“心怡……心怡……”他匍匐在地,勉力将血色的根莖收攏在臂膀間,埋頭肩膀聳動,發出令人悚然的笑聲:“哈哈哈……”
看着對方已然完全喪失神智,王奉虛在旁邊駐足,神色複雜地啧了一聲。
剛想說點什麼,忽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陡然一驚,上前拽住楚有德的衣領:“這是——”
隻見那枚斷裂的“谛聽”根脈之中,忽然鑽出幾隻多足長蟲,它們扭動胫節,鋒利的口器齊刷刷紮入樹皮,藤條霎時枯敗,白色花朵顫動着發出不似人聲的嘯叫,須臾,簌簌飄落。
王奉虛瞪大眼睛,後頸發涼地盯着這長蟲吸幹了祟物,餍足立起胸腹。
他後退半步,靈台間驟然閃過火花,幹涸的喉嚨裡擠出一絲驚詫:“蠱蟲——巫蠱師?!”
南淮看着那長蟲,欲言又止,神色複雜。
方涯顯然也看出端倪,沉下面容,冷聲朝前道:“好一個黃雀在後,來都來了,閣下也莫要再躲躲藏藏。”
幾聲清亮哨音自後方傳來,已将根脈啃噬一空的長蟲動作一滞,紛紛蜷曲身體往哨音的方向爬去。
南疆少年從陰影中顯身,一隻長蟲恰好順着他的褲腿攀爬至腰間,他拿指尖接引,輕敲竹筒,将蟲子一條不落地收回。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犯法吧?”
“心怡!心怡……”楚有德聲嘶力竭擡起頭,匍匐着伸出手,目光直勾勾盯着少年腰間竹筒:“我的女兒……”
南疆少年啧一聲,竟直接擡腳碾過那隻手,在對方慘然悲鳴裡,神色輕嘲:“區區幾個被祟物擾亂認知的人類,還妄稱四判官,三死門居然也不管管。”
王天福見楚有德腕骨被踩碎,眉心蹙起,剛要有動作,一隻手穩穩落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摁回去。
“原來是藍家的少家主大駕光臨,”王奉虛熱絡地同對方寒暄起來:“失敬失敬,敝姓王,我師祖前日才同您姑母打過照面。”
藍青司有些意外:“青城觀?”
他抱着手臂,語氣桀骜:“算你有幾分眼色。”
王奉虛心想,要認不出這位藍家少家主才怪。
朱盟之中,有四觀三姓兩宗一派,這三姓分别是巫蠱師藍家,點燈人阮家,方士應家。
藍家如今的家主藍千篁也是個妙人,雖為家族旁支,但從小資質不凡,處事果決,二十歲時鋒芒畢露,以雷霆手段擠走本家繼承人,正式成為新任家主。
她正當勢,不肯因生育影響修為,就從親眷後代中挑選了一人作為少家主培養,此人便是她侄子藍青司,天之驕子,高傲刻薄,很不服異管局管轄,加之姑母有意縱容包庇,他在朱盟中與不少人交惡。
“藍少家主又是為什麼要在這長豐鎮上逗留?”王奉虛不着痕迹地打量對方神色:“朱盟集議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藍青司嘴角動了動,按捺住下意識的不屑表情,瞥對方一眼:“你不也沒回蜀城麼,怎麼,我想去哪裡,還得報備?”
王奉虛讪笑:“那當然不是。”
隻是剛清理了一隻大祟,這位少家主就出來占了便宜,很難說對方是不是早就打起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算盤。
但這人一貫眼高于頂,不至于為了一隻祟物逗留至今,莫非還……
王奉虛凝神思忖着,忽見身邊方涯猛然擡頭向山上看去。
“有動靜!”方涯臉色一變:“是觀裡的方向!”
王奉虛眼珠一轉,倏地有了不好的猜測,他睜大眼睛,看向眼前似笑非笑的高傲少年:“藍少家主,你不會是想明着同異管局叫闆吧?”
異管局,白家。
長豐鎮上,同白家相關的,也就是長豐觀觀主白鶴也。
藍青司遠目,見山上那陣動靜确鑿後,定下心來,嚣張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實不相瞞,我師祖數日前注意到鹿駁山有異動,讓我留下來搭把手,”王奉虛緊盯着對方眼神:“我跟蹤過那夥被白觀主逐出去的人,雖未發現他們在密謀什麼,但我聽他們提起過藍少家主。”
藍青司皺眉:“那幫蠢貨。”
方涯萬分緊張:“他們想對觀主做什麼?”
“他們的事同我沒關系,”藍青司目光落在一人身上,看見那人露出複雜窘迫的表情,笑容更甚:“我隻是來探親的。”
“好久不見啊,藍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