鬃毛飛揚。桂鴻山策馬往北,在宮巷裡疾走,馳往祭壇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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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果然如章見習所說,燕琅玉有了醒來的迹象。
隻是每日需服大量參湯,吊住精神。一個時辰過去便得有人喂藥,少量多次。
桂鴻山這幾天處理完朝務,就往承恩殿一趟趟跑得勤快。來了也隻是一言不發,查看燕琅玉的情況。
這一日他見着承福喂藥,燕琅玉嗆咳了下。伺候燕琅玉整整三日,大概是累了,喂藥時手抖也情有可原。
一向冷眼旁觀的他卻莫名出言呵斥,讓承福退下。
而後,他自己端起了藥碗。承福頗為意外地看着他。
桂鴻山撩衣坐在榻邊,扶着燕琅玉起來。
原就清瘦的人此刻是隻剩一把骨頭了,脆弱無力且無防備地倚在他懷中,眼睫低垂而安靜。因着阿芙蓉的效用,燕琅玉面容裡并沒顯出什麼痛苦,隻像是睡着了。
國破家亡,山河淪喪。年輕的太子就這樣一無所有,如風飄絮。連生死也不過是在旁人的一念之間。
也許是自己身上溫熱,太子出于本能,追着這股暖意放松地倚在他胸口,呼吸也漸漸平穩而綿長。
桂鴻山動作又小心起來,仿佛在抱着他那一把最名貴的獅紋□□。不,或許比那還要小心太多太多了。
起先桂鴻山是有些不得要領,但慢慢地,他也終于将那一小碗湯汁悉數喂進燕琅玉口中。
燕琅玉方才微涼的身體,此刻終于恢複了些溫度。
像是完成了一個重大任務,桂鴻山站起來,放松地呼吸着。臨行時,忽然想起燕琅玉被子裡是擱了好幾個湯婆子。
很冷嗎?
雖然三月料峭,但肯定是凍不死人的。
桂鴻山頓住腳步,想了一瞬,回身用被褥将燕琅玉裹得嚴嚴實實,打橫抱起。
他朝承福道:
“你來朝德殿伺候他吧。”
一連幾日,他和燕琅玉同榻而眠。
燕琅玉如果死了,他不就是前功盡棄嗎。
他隻是不想影響自己的心情罷了。
連自己的一匹愛馬他都會救。區區一個人,又算得了什麼。
他并沒有為任何人打破自己的原則。
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桂鴻山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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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衣不解帶,親侍湯藥。有十日過去,燕琅玉在一個早上終于睜開了眼。
身邊躺着個人,燕琅玉很快意識過來。
他以為燕琅玉要先跟他鬧上一些脾氣,而後自己便可以順理成章,漠然地說出親自照顧了他十日的事實。
其實桂鴻山并不指望燕琅玉感激他或者跟他道謝。
他不需要。
可是,出乎桂鴻山意料的——燕琅玉再度重獲新生後,格外冷靜。
燕琅玉望着頭頂明黃的幔帳,在他懷裡隻是輕聲地說:
“你讓劉安騙了我。”
“你我從前并不是他所說的那種關系,對嗎?”
桂鴻山心裡一沉,而後戲谑地冷哼一聲:
“你什麼都想起來了?”
燕琅玉輕輕搖頭:
“我沒有想起什麼。”
桂鴻山聞言,莫名松了一口氣。
燕琅玉的語氣還是很輕,雖然中氣不足,但調子裡卻有種沉穩的氣度:
“隻是,我有一種直覺。”
“皇上并不喜歡我。或者說是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