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景區沒什麼客流量,外來人寥寥無幾,住的也基本都是當年鎮上拆遷過來的老熟人,老李家在鎮上素有惡霸流氓的名聲,連帶着李姝莉開小賣部也受了影響,大家甯願多走兩步路去景區外面買也不願在她這買。
李映橋如實說:“俞喵喵的爸爸。”
李姝莉沒再接話,從櫃子裡拿出明天的早飯錢給李映橋,把剩下的現金和賬本都鎖在櫃子裡,然後準備去拉卷簾門。
李映橋剛接過錢,預感到李姝莉接下來的動作,眼前瞬間一亮。
随着“嘩啦啦,嘩啦啦”的卷簾門抖動聲音響起,李映橋抓緊機會說出她焦慮一天的事:“明天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
小畫城很是寂靜,一天分貝最大的時候大概就是妙嘉姥爺鍛煉時跟吹号子似的放屁聲,還有就是自家雜貨鋪拉卷簾門的聲兒。她可算不準妙嘉姥爺什麼時候放屁,但雜貨鋪的關門時間是她每天都能盯梢的,于是她憋整整一天,就等着李姝莉女士關卷簾門這個千鈞一發的動作瞬間。
如果她沒聽見,就不能怪她沒有說過咯。不過,她媽大多時候耳朵也背,比如剛剛她說明天早飯能不能漲個兩塊錢,她媽又沒聽見。
“你在學校又跟人打架了?”
不該靈的時候往往又很靈。
“沒有,”李映橋從床上下來,把拖鞋當趿拉闆兒,企圖讓她媽看見她臉上恨不得每個字都裱起來的誠摯表情,“是俞喵喵,他上課非要給我吃他的果凍,我說不吃不吃,那玩意誰吃,推搡的時候給他鼻子打出血了。”
“人還活着吧?”
李映橋想了想,說:“放學的時候還活着。”
李姝莉蹲着,思忖片刻後,一邊娴熟地扣上卷簾門的地鎖,一邊又回頭問:“你确定那個節日頭是來買煙的?沒說别的?”
李映橋确定地搖搖頭,“沒說别的。”
“那明天你給那個小節日帶點咪咪蝦條,兩包夠了。然後你倆握個手和好,讓老師用相機拍個照給我。”
李映橋:“……”
“我沒時間去學校,跟你們老師說,讓他找俞人傑去,沒事兒給小孩兒那麼多錢幹什麼,”李姝莉這會兒已經在收拾白日裡被顧客撿亂的貨品,下最後通牒說,“還有,你倆要上課還這麼鬧,我找老師調開你倆座位了啊。”
俞人傑是縣城裡好幾家玩具廠的大老闆,這個胡老師雖然對孩子們一視同仁,對家長還是有些見風使舵,他不怎麼為難俞喵喵的爸爸,隻會老讓她這個開雜貨鋪兼職開長途貨車的媽媽跑學校。
李映橋發誓,再也不和俞喵喵這個脆脆雞說話了。她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坐在床沿,蕩着雙腿問李姝莉:“媽媽,你是不是又要出去開大卡車了?這次去多久,那小姨會來陪我嗎?生日之前,你總能回來吧?”
李姝莉離過兩次婚,第二次離婚後她再也沒結婚,加上李映橋馬上到上學的年紀,就選擇回到豐潭小畫城開了個看着“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的雜貨鋪,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去跑長途貨車。
在那個年代,獨身女人帶着個孩子跑貨車總歸是不太方便。雖然在外人看來她性格爽利潑辣,可越是這樣的性格,越吸睛。
李姝莉自己是不怕,倒是怕橋橋被人給盯上。那幾年,人口販賣也很猖獗。
李映橋顯然和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自己也是個膽肥的,偏就愛跟李姝莉在外面跑長途貨車過“颠沛流離”的日子,說就想跟她做“亡命天涯”的母女。
感動之餘,也不妨礙李姝莉想把她的嘴縫起來。當了媽媽才知道,有時候和小孩天馬行空地話說太多,不吃顆藥很難入睡。她決定不回答女兒機關槍樣的一連串問題,畢竟安定片一闆要四塊,還要托熟人才能開,于是敷衍地哄她說:“寶寶,快睡覺吧。”
李映橋見媽媽不理她,哼一聲,以一條泥鳅鑽進藕塘裡的速度,立馬倒頭竄進自己的小被窩裡,用被子蒙住自己,直到四周徹底陷入黑沉沉的阒寂裡。
李姝莉佯裝自己睡着了,故意放重呼吸聲。直到某個角落裡,或者确切說蒙着的被褥裡,漸漸傳來小心翼翼而又清脆的“嘎吱—嘎吱—”嚼薯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