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好哦,你别看我長得這麼高,我是個小朋友哦!在畫城小學上四年級!我有學生證的!你要是敢攻擊我,我媽媽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也不管有沒有用,李映橋對着空蕩蕩的巷子大吼道,“哈!聽見沒有!”
巷子阒寂無聲,落針可聞。
“說!你聽見了!”她又吼哈一聲,也不知道在吓唬誰,正當她一回頭,看見那個讨人嫌的前同桌手裡正提着兩袋垃圾,往這邊的垃圾桶走。
小畫城那時還沒有垃圾分類,所有人的垃圾都往瘋子港這邊的垃圾站丢,爛菜葉子、生鏽電池、鼻涕紙巾全混做堆,任由其腐爛發臭,蒼蠅不小心嗅到都要兩腳發軟,所以這邊也很少有人過來,除了每天定時丢垃圾的人。
李映橋這會子看見俞津楊,那宛如剛立過來準備倒計時的沙漏,她也來不及撥回去了。為了不能在昔日小弟面前丢了這個臉,她沖着俞津楊冷哼一聲,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瘋子港。
兩秒後。
“啊——啊——!”
一聲尖叫劃破整個小畫城寂靜的長空,緊跟着巷子裡接二連三地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
“汪汪汪汪汪!”
然後俞津楊看見坦克同志又以火箭的速度“嗖”一聲從巷子裡飛奔而出,他那是第一次見識到坦克在絕境中爆發出來的速度,狗完全攆不上她。
嘴裡卻大喊着——
“俞喵喵!!救命啊!!”
她最最最最最怕狗了!
第一次要債失敗,李映橋當然沒有氣餒,第二次她全副武裝,帶上各種手套護膝還有她媽騎電瓶車用的頭盔,以及誘餌——俞喵喵。
“你先進去,我緊随其後。”李映橋大義凜然地說。
“憑什麼我先進。”俞津楊把手抄進褲兜裡,表示她不進,他也不進。
“緊随其後聽不懂嗎?你進去我馬上就跟進來。”
俞津楊直截了當地說:“李映橋,我好心好意陪你來,你拿我當肉墊是吧?”
李映橋咦了聲,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腔調:“怎麼這樣講,怪傷人心的。”
俞津楊剛要說話,李映橋也不裝了,冷飕飕來一句:“你到底進不進?吃硬不吃軟是吧?”
俞津楊:“……我跑得沒你快,被狗咬了怎麼辦。”
李映橋:“打疫苗啊。”
俞津楊幾乎是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李映橋“啪”一腳堵在牆上,不讓他走,俞津楊自然也是個硬骨頭。偶爾從垃圾站飄來的腐爛腥臭味,讓兩人時不時忍不住捂一下鼻子,到後來兩人索性捂着鼻子堵着路,誰也不肯退讓。兩人正僵持着,阒寂無聲的巷子裡,傳來了聲響——先是一陣拖鞋趿拉的聲音,然後緊跟着就是一陣窸窸窣窣好像在翻塑料袋的聲音。
兩人悄悄探過腦袋去看——
那蓬頭垢面的瘋子左手攥着半塊不知道小畫城哪個小朋友過生日剩下的發黴蛋糕,右手捏着一條死掉的金魚,左一口蛋糕,右一口死魚,囫囵吞進肚裡,嘴角還殘餘着斑駁血迹,全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好皮,腳趾尖蜷在地上,時不時用大腳趾撓一下腳背。
察覺到倆小朋友的目光後,他猛一下擡頭看過來,愣幾秒後,突然沖他倆咧嘴一笑——黢黑的牙縫裡沾着髒污的血迹,還卡着金魚的鱗片。
“媽呀!”
吓得李映橋轉頭就跑。
俞津楊也震驚,但他震驚的是,李映橋跑走片刻後又騰騰騰折返回來,好像拿什麼遺漏的東西一樣,一把抄起他的膝後彎,愣生生把他給打橫抱走了。
俞津楊:“………………”
他生平第一次在腦海裡搜索起髒話。
爺爺個腿的。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個兒!
***
晚上,李映橋回到雜貨鋪還有些驚魂未定,抱着李姝莉的腰怎麼都不肯撒手,連她做飯都黏着。
李姝莉這幾天又是給學校開冷鍊車,又是要去醫院給春珍奶奶送飯的,忙得也暈頭轉向,沒太把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心不在焉地哄兩句,就打發她出去看店。
李映橋剛打開電視沒兩分鐘,店裡就來了個客人,西裝革履,打扮很光鮮得體,是小畫城裡很少出現的裝扮,除了俞家叔叔偶爾會這麼穿之外,這裡的中年男人都是背心短褲和拖鞋。男人跟李映橋要了一包煙,也是平時很少有人買的。
李映橋熟練地從貨櫃上找出煙給他,對方沖她溫和一笑:“你媽媽呢?”
李映橋下巴朝倉庫後面的小廚房一點:“在給我做飯呢。”
男人從錢包裡很利索地找出錢給她,“你上幾年級了?”
“四……”李映橋狐疑地盯着他,“你問這麼多幹嘛?”
男人笑笑,“我還知道你叫李映橋,外号坦克是不是?”
李映橋看着對面男人周正的五官,心中升起一絲疑慮,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對面這個陌生的男人:“你是誰?”
男人突然“噓”了聲,“先别讓你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