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津楊有三天沒回家,俞人傑和唐湘近乎三天三夜沒合眼,自從收到那封恐吓信後,俞人傑和唐湘就一直派保镖跟着他,無論他去哪兒,而且馬上要中考,最近舞蹈室也沒再讓他去。
那天晚上父子倆沿路散步回家後,第二天俞津楊照常去上課,放學後就沒再回來。
那陣他們家風聲鶴唳,唐湘精神也高度緊張,一般下了晚自習,俞津楊十點前就會出現在家裡。但那天到了十點半,大門還沒有要進人的迹象,唐湘立馬給俞人傑打了電話,兩人當晚就報了警。
然而,三天過去,杳無音信。唐湘幾度心悸昏厥過去,這會兒正在急診吸氧,頭發蓬亂得活像個被老鷹攻擊過的鳥巢,不光蛋沒了,老巢還被人撅了。
整個人形銷骨立地躺在急診的病床上,血管插插拔拔無數次,床單都洇滿她的血漬換了好幾趟。因為她神經繃得緊,一旦走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立馬拔掉針管從床上彈坐起來,做好随時去接兒子的準備。無論誰來,張嘴就是聲音嘶啞地問:“……津楊是不是有消息了?”
得到否認的答案她又躺回去,渾然不覺這針管插拔的疼痛,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闆。
俞人傑也三天沒睡,身上還是那天接兒子回家穿的襯衫,皺皺巴巴都看不出個型來,嗓子眼也跟燒了塊紅炭火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來,卻不遺餘力地灼燒着他。
俞人傑恨不得立馬讓自己和兒子的處境對調,眼球裡的紅血絲都快能炒盤冬蟲夏草了,也隻能坐在病床邊心平氣和地安撫瀕臨崩潰邊緣的唐湘說:“别急,先别急……津楊如果真被綁架了,對方一定是要錢,多少錢我們都有,多少錢我都會讓津楊平安回來,相信我,好嗎?”
他從沒見過唐湘這一面,唐湘性格很爽快大咧,向來信奉兒孫自有兒孫福,家裡的長輩還批評說唐湘是個心大能讓大象翻身的女人,對兒子也是散養居多,看起來好像不怎麼愛他們家津楊。
俞人傑是知道的,唐湘的父母是非常傳統的中式家庭,中式父母就像舊時代的保溫杯,不管心裡多熱,到嘴邊的話都是涼飕飕的。
所以唐湘在對于表達“愛”這件事上,她是有羞恥感的,不管是愛他還是愛兒子。這是唯一一次,唐湘露出屬于母親的柔軟。
***
“橋橋,你吃了嗎?”
李姝莉剛從美容院回來,最近跟着師傅學手藝,下班都很晚,回到家就看到女兒就胡亂紮了個松松垮垮的丸子頭,正伏在桌案前寫卷子寫得沙沙作響。
“吃啦!”李映橋直起背,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把昨天考完的卷子翻過一面,如同閱兵一般視線在卷子上細細梭巡着,一邊用吸管喝着奶,一邊同李姝莉又喊了句,“對了,媽媽,我明天晚上就搬去梁老師那邊,我和妙嘉的考場都在三中,剛好就在梁老師家對面,梁老師讓我們考試那幾天住她那裡,免得來回跑浪費時間。”
“行,”李姝莉随手将包扔在玄關處,徑直走向廚房檢查冰箱裡的飯,确定她吃過了,這才轉身走進她的卧室,替她挽好耷拉在腦袋上的發髻,“怎麼樣,橋橋,有把握嗎?”
“看!”
李映橋放下酸奶,獻寶似的把試卷撐開,舉到她面前:“厲害吧?”
李姝莉正在幫她紮頭發,擡頭掃一眼,由衷地感歎道:“厲害厲害。三位數,比媽媽的體重還多一位。”
李姝莉這個年紀倒不是刻意保持體重,她早年雙相障礙,暴飲暴食導緻腸胃出了問題,吃什麼拉什麼,也可以說是焦慮引起的腸胃紊亂,後來給累瘦的。
李映橋嘿嘿一笑,又忍不住開始得意,用小拇指打了個比方說:“……雖然距離潭中還差那麼一小截,但是我們數學朱老師,他說我社科好,可以彌補一小段分數,同時,中考的數學卷子難易題的比例是七比二比一。”
她又變了個手勢,快速比了三個數字,把沒上過學的李姝莉哄得一愣一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女兒,聽她滔滔不絕地科普:“朱老師說啊,七成都是基礎分,兩成是難度題,剩下一成他讓我們别浪費時間了,那是用來篩選數學天才的。他說我現在基礎分完全都沒問題,那兩成發揮好的話,能答對三分之二,潭中就穩咯。”
李姝莉聽她說得頭頭是道,若有所思地頻頻點頭,讓她别太累,注意休息。
李映橋迫不及待要複習,推她出去:“好啦,不說了,我要複習了。”
夜色已深,唯有幾家有要中高考的學生窗子裡亮着徹夜奮戰的燈火。日以繼夜也好,臨陣磨槍也罷,不管有用的沒用的,先砰砰砰往自己的槍裡上子彈,能幹死一個是一個。
李姝莉再次感歎時代的不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從前是吃不飽的肚子,如今是光吃墨水就能飽的肚子,誰更苦?她不知道,她隻知道橋橋很努力,她當然也不能拖後腿。
李姝莉剛轉身要出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她從褲兜裡掏出手機給她遞過去:“對了,橋橋,我這幾天忙得都沒時間看手機,今天提示手機内存滿了,删垃圾短信的時候看到一條信息,奇奇怪怪的,這是不是你的朋友?”
李姝莉原本想給她買個手機,李映橋自己說考試前不想分心,等考完試再買。所以她手機裡都是妙嘉、小糕點這種小朋友的号碼,偶爾妙嘉還會給她發消息說李阿姨我想吃立夏飯,李姝莉才知道,梁梅這貨把她女兒騙走,卻不會做飯。
“你們最近在梁老師家都吃什麼,不會還玩那個披薩遊戲吧?”她問了句。
“玩啊,多好玩啊。”李映橋看着手機心不在焉地說,“每次看朱老師嫌棄的表情最好玩,他說隻要我們想出最優解就換個别的遊戲,新遊戲肯定更折磨人,我們又不傻,朱老師好單純的,我們說什麼他都信。他心智上感覺比高典還想個初中生,姝莉啊,你說搞學問的人都這樣嗎?”
“姝莉不懂啊,姝莉這輩子搞不上學問,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李姝莉毫無負擔地把手機給她,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李映橋這才将注意力轉回到手機上,是俞津楊的号碼沒錯,不過信息還是兩三天之前回的。
這小子終于知道回她信息了,哼哼,李映橋眯着眼睛,定睛一看:咦?這發的啥?
——“3364”
——“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