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橋一雙眼睛不避不閃,赤/裸裸坦誠地看着他直白問:“是因為最近的謠言嗎?”
車内的陰影覆蓋住張宗諧大半英挺的修長身形,大衣和西裝外套都被随意擱置在商務車隔壁的空座上,他隻露出一雙穿着西褲的雙腿,鋒利的褲縫把他人也圈在清晰的規則邊界裡。
李映橋把目光執拗地從他腿上挪到他的臉上,那時他倆的關系确實有點晦澀不明,張宗諧單身她是知道的,空窗估計也有小半年。
她這半年升得格外快,張宗諧對她又近乎縱容,核心項目和幾個預算過億的高端vip客戶資源全毫不保留地交給她了,公司那陣關于他倆的流言蜚語幾乎甚嚣塵上。
張宗諧沒有回答她是或不是,隻問她:“你去嗎?”
她知道,她如果不去,他倆的關系會走到哪步,兩人都沒底,而張宗諧更清楚,他倆的關系一旦有任何實質性改變,三十八樓的決策桌上就不可能再有她的位置。
按照Convey高層決策的潛規則來說,他倆如果有了更進一步的關系,那張桌子上,他倆隻能留一個。
他的本意不是自己讓出這個位置,而是要讓李映橋靠自己的本事把其他人拉下來。
更何況,他也不可能讓出來。他從管培生走到今天,他向來清醒理智,怎麼可能為了女人發瘋。
李映橋比他更了解她自己的處境,她答應得相當爽快,還笑着替他關上那扇電動門,一扇電動門,硬生生被她拉動了,“啪”像一記耳光抽在他臉上,響亮地給他合上了,嚴絲合縫地将她的聲音卡在門口:“我去,您慢走。”
張宗諧一直都記着那晚她的表情。彩虹羑裡後來的爆火,成了現象級的文旅爆款。他想是她憋着一股氣,她在那一待就一年多,沒再回過北京,彙報也都是她的助理關思玉和他對接的。兩人中途很少再有過單獨的對話。
直到總部把她調回北京,彩虹羑裡不再需要她親自坐鎮。當初她走得時候誰也沒想到她能從Y省凱旋,甚至直接破格升任品牌部VP*3,接替他從前的位置。她這場翻身仗打得相當漂亮。
他從管培生走到品牌部VP用了五年,而她隻用了四年,甚至連Convey創始人都在視頻電話裡和他頻頻提起李映橋這個名字,那會兒他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會在三十八樓和他吵架的。
隻是沒想到後來的事情會那麼急轉直下,彩虹羑裡沒多久就出事了,一夜之間Convey也成了衆矢之的,沒等她爬到三十八樓,李映橋就徹底意識到自己和張宗諧在價值觀上的分歧。
于是她提出離職,她對品牌的理念和企業的文化再次産生懷疑,那些所謂的G評分說法不過是障眼法,她早該知道,張宗諧哪怕真的想要調整三十八樓的女性高層比例,也隻是從公司的市場價值和消費者信任度出發而已。
當初張宗諧手段雷霆,得罪不少人,也有不少人都記她頭上了,這次他倆反目,說實話,行業内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話。李映橋自己倒是不着急,畢竟還有十多個月的時間,就算真輸了,也沒辦法,她也不能回回都打翻身仗。
那年她和俞津楊去上大學,梁梅問過他倆三個問題——“人心裡有什麼”、“人對什麼是無能為力的”以及“人靠什麼活着”,她說如果你們想明白這三個問題,以後你們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坦然接受和面對的。
***
小畫城在吳娟的誤打誤撞下,迎來了第一波同城熱搜,以及本地朋友圈的瘋狂轉發,不光報名當猿人的熱線暴增,連豐潭周邊的縣城都開始有人自駕過來要和猿人互動,高典連自己的生意都不做了,一天天往景區跑得比潘曉亮這個上班的還勤快。
潘曉亮剛鎖好他的共享單車,就看見高典已經全副武裝穿着獸皮群從停車場過來,他忍不住谑說:“典哥啊。你要不來我們景區上班算了,反正最近人事也在招人,你會做ppt不?”
“會啊。”高典下意識說。
潘曉亮一錘定音:“恭喜你,你被錄取了,等會兒去人事報道吧。”
高典:“……我這就通過面試了?”
兩人勾肩搭背地往辦公室走,潘曉亮說:“對啊。需要很複雜嗎?我們這破景區要啥啥沒有,還要啥自行車呢,這不是小火了一把,正缺人手呢嗎,你可是我們的猿人銷冠呢。”
高典就這麼被一瘸一拐地哄進了人事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給自己挂上一張手寫的工牌,發現辦公室除了潘曉亮空無一人:“吳娟呢?”
潘曉亮正在電腦前翻着上一期官微的評論說:“被吓得兩天沒出門了,李映橋放她假了,讓她好好調理調理。”
“娟妹是要調理調理,”高典在他旁邊的工位上坐下,沒開空調他覺得有些熱,從桌上抽了本景區文創的本子扇了扇說,“她感覺是個挺容易害羞的女孩,鬧出這事兒确實有點鬧心。”
潘曉亮瞥他一眼:“你觀察這麼細?你對我們娟有想法啊?”
高典撓撓後腦勺說:“沒啊,隻是她每次多看幾眼我們喵就臉紅,這還不好猜啊。”
辦公室門打開,李映橋看見高典也頗意外地挑了下眉:“潘曉亮真把你忽悠來上班了啊?”
高典咋舌,目不轉睛地盯她看了好一會兒。因為李映橋今天穿得和平常太不一樣了,她前段時間都是T恤牛仔褲,T恤還是那種胸口有卡通形象,和小時候沒什麼區别。
她今天穿得格外端莊,一身亮眼的鵝黃色真絲長裙,裙擺葳蕤如瀑地貼在腳踝處,踩着一雙不知道幾公分的細高跟,襯得腳踝線條恰到好處,連背後的晨光都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光,好一朵郁金香,走起來更婉轉動人。
高典倒是發自内心地欣賞風格迥異的李映橋,脫口而出:“你今天好漂亮啊!跟大明星一樣。”
高典的誇獎直白也很單純,沒有任何讓她不适的凝視。
李映橋也最大聲地來回應他毫不吝啬地誇贊:“謝!謝!你!啊!沒你的鼓勵,我出門都走下水道。”
說完,把東西扔給潘曉亮:“景區導覽的數字化地圖還沒給到我。”
語氣平淡,判若兩人。
潘曉亮:“……靠,李映橋,你就這麼膚淺。”
李映橋:“……你學學人家怎麼做銷冠吧。”
這倒是,潘曉亮沒有高典這麼能純粹,他對女性的欣賞都是藏着掖着,哪怕他今天也被李映橋驚豔了一下,他隻會冷哼一聲,又想引起老子注意。
李映橋有時候覺得他真的非常符合00後男性刻闆标準的用戶畫像,也是那種平台算法裡最好歸類的男性用戶畫像。
梁梅問她人要靠什麼活,她還沒摸清,她隻知道在算法時代裡,人就至少得活得連算法都摸不透你才行。不然就會像潘曉亮一樣輕而易舉地被大數據像物品一樣分門别類,大時代在物化人類,那人類當然也要做出反擊。
所以李映橋是不介意什麼都嘗試一下,也從來不會在任何一個興趣頁面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