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嗯?
霁霧噤緘不表,卻擡了擡眸。
這點變化哪裡逃得過掌控着夢境的冥兮,她當即又被潑了一身寒涼,卻還是隻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帶着些許嗚咽後堵悶的暗啞,冥兮眼底的委屈像是熬過了時間已然變苦的糖焦,“可是......霧霧,你不跟我好,身上的傷損怎麼恢複?”
霁霧神色一僵,避開了冥兮的注視,“我說過的話都做數,你不必為我打算。”
她再次告誡自己勿要為此獸動容,覺得冥兮可親可近都是因為結契的影響,是夢景緻幻,不是真的。
霁霧壓制着自己内心的起伏,嚴肅且鄭重,“你生來不受拘束,與人類不同,不必因為契約守在我身邊。”
天高海闊,冥兮可以像從前一樣,去任何地方。
霁霧于私自該限她在身邊療愈,于公也應哄着冥兮安穩,不讓她與靈山攪擾人間、反噬靈修者。
但霁霧不覺得這般是對的。
夢怎麼可以不自由。
她确實不認同冥兮的言行,甚至反感此獸的肆意妄為,但冥兮不需要霁霧的認同。
無論是八年前還是八百年前,夢獸都不用守人的規矩。
可惜啊可惜,眼下這一隻獸,早就忘了自己是一山之主。
冥兮搖頭拒絕,“可是我喜歡跟着霧霧啊。”
“霧霧你看,靈山精怪這麼多,那什麼勞什子靈山神主的,又還可能複生重來,若是突然找霧霧麻煩,你拿什麼應對?”
霁霧抿了抿唇,不知答什麼好。
逆獸可惡,卻又處處為自己着想,她這般抗拒與此獸牽連,冥兮身為夢主怎會感受不到?
此物若真的無心療愈霁霧,撒手直去便可,東方家族又哪裡攔得住,那有關守護獸的謊話,冥兮想認就認,不認誰又能逼她。
絆住冥兮的,一直以來就是結契,是結契對象霁霧,才不是東方長老的故事。
“靈山神主她......”霁霧看着神主本主,搖了搖頭,“她不記仇,無妨。”
這亦非謊話,數百年來霁霧确實沒聽說過這夢獸要找誰算什麼賬解什麼仇怨。
她有仇都是當場報的。
東方一族圍剿她,她滅了半城的人,霁霧要殺她,她就反殺。
霁霧如今是個這般虛弱無能的下場,冥兮就算不失憶,也懶得再來與她分辨什麼。
“就算不是防她報複,霧霧自己的身體也總要恢複的,而且術法怎麼辦?修為怎麼辦?”
冥兮知道人類刻苦,不似她們靈物開竅,霁霧既然是族中認定的天才,命了那位師祖大人的名字,那必是為了飛升已然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的。
“世間除了修靈,尚有許多别的術法可以鑽研,若是往後真的無法再用靈術,我也不會強求。”霁霧搖了搖頭,“靈山有許多靈草,我略懂些方子,也識得耕植,可以——”
“——不可以,那怎麼舍得,主人以前那麼厲害,小小年紀都能去圍剿靈山神主了,現在卻說要種藥草嗎?”
冥兮嗤之以鼻,“那主人會變得臭臭的,不行不行,冥兮喜歡主人現在的味道。”
是新新的,清清的,很像風一樣的味道。
山裡沒有這種味道,但冥兮很喜歡。
“好了,我往後做什麼你不用操心,我的身體我會想辦法。”霁霧既知對方真意,更不能再哄冥兮為自己付出,“至于結契的事,等我的靈府穩固以後,亦會找人解開。”
冥兮欲言又止,耷拉着額前幾撮碎發,沮喪得尾巴都露了出來。
雙色的毛茸茸晃出來後也不像從前那樣到處拍拍,反而拖在身後,有氣無力。
難過了,冥兮不開心。
霁霧莫名有些慌了。
不是這幾日夜裡被這逆獸誘入夢庭那種亂,而是更無法名狀的失守。
像是有些禁制你一直不知道它的存在,直到你不小心推倒了它,才知道原來心中還有這麼一塊地方。
無論是誰,包括自己,都不曾到過的地方。
“......作什麼,這樣。”霁霧又一次擡起手來,這一次倒是沒有猶豫,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