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一瞬鴉雀無聲,轉瞬才掀起一片驚駭的嘩然。
沈燼的目光極微地閃動了下,墨色睫毛無聲墜下一滴冷汗。他視野裡還是隻能看清一截繡滿了水藍雪浪的裙尾,隻是這一刻眸裡漸攢起一絲冷意,還忍不住自嘲笑了聲。
他就知道……會是如此的。
這世界沒有人會想讓他活着,他們都想讓他死。
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他澀咽了咽血唾閉上眼,不再看。
“沈燼,你還有何話說?”七殺星君很快質問。
他不答,劇痛讓他迷離的思緒和聽覺也似分離開來。
“此等戕害同門之徒,斷不能留!”
“違天害理,當重懲不貸!”
天刑星君無奈歎息搖頭,指尖的光亮卻不再猶豫,星魂釘浮在半空的光亮也越來越盛,震動劇烈一觸即發。
“诶等等!等下,再等下!”淩酒酒再一次倉促出聲,這一次幹脆直接攔到沈燼身前了,翩跹的裙擺輕掃過他的鼻尖。
沈燼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淩酒酒:“各位師伯師父師叔師兄師姐們,我在此再有一個問題想要問諸位。那麼沈燼——究竟是為什麼要害我呢?他害我,對他來說究竟有什麼好處呢?他這麼做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四下所有人忽然又不說話了,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面露疑惑。
沈燼也頗複雜地再次擡眼瞥了瞥眼前那角衣裙。
其實淩酒酒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害了小宮主——亦或者隻是小宮主自己不甚失足落水。她隻是能确鑿——不是沈燼。
畢竟這世界是她創造的,故事線也是她梳理的,她自然最了解前因後果。
原書中,小宮主身亡的情節隻是一個轉折點。
當時為了留白,她壓根就沒寫這背後推手是誰。隻重點寫了他蒙受冤屈、他受了釘刑後的痛苦悲慘,他之後如履薄冰的艱難處境,以及他窮途末路隻能走向黑暗的無奈。
何況在一個單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身上還帶有别宮術法的痕迹下,害一個和自己無冤無仇的人,未免也太明顯了。沈燼他是“黑”,但他又不是蠢,若他真想害誰,怎麼可能會把自己放到一個這麼危險的境地。
有人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立時問:“沈燼,你究竟為何要推害小宮主?從實招來!”
距離近,淩酒酒一刹隻聽見自己身後的位置傳來輕哂的一聲,似乎是在說:真蠢。
淩酒酒也厭蠢到想搖頭,很快還是努力挺起胸膛一人對着這齊刷刷的上千雙眼睛。
有人道:“曆考互争雄長,即便是同組也是競争對手。或許是他覺得争你不過,這才痛下殺手!”
淩酒酒:“為了一次曆考的成果就殺人害命,未免得不償失。”
“可他身上有你們天同宮的痕迹!”
“你當真覺得,我能傷得了沈燼麼?”淩酒酒抱起雙臂笑吟吟。
——栖星宮人人得知,栖星宮的小宮主淩酒酒,命宮是萬裡挑一的絕絕清奇,可根骨體質卻虛弱得形同廢柴,連最基礎的本命宮術法都修得差強人意。
這樣的她對上沈燼,莫說能給他留下傷痕,沈燼若真想害她恐怕能有千萬種方法殺她于無形,何至于将她推入寒潭裡。
四下又是一片交頭接耳聲,有人似乎開始狐疑搖擺了。淩酒酒仔細觀察着周圍的動向不禁微微翹起唇角。隻聽忽然又一個不知她筆下哪個炮灰厲聲道。
“災星豎子,包藏禍心!天性嗜殺者殺人要什麼理由?或許他就是想殺你了,就殺了而已!”
“……”淩酒酒無語了,這和沒理硬講有什麼區别?
沈燼發白的唇邊也揚起一道薄薄的弧度,似諷刺也是自嘲。
淩酒酒沒再理會那個炮灰的腦殘發言,轉而面向一衆星君鑿鑿道:
“各位師伯師父師叔師兄師姐們,我想說的其實是,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誰害我跌入的碧寒潭池中,隻是在無憑無據下就貿然處置了沈燼,未免有失公允。”
“我當然可以說沈燼害我,可若我說是他害我,那就是他害得我嗎?那是不是我說不是他害我,就能馬上證明他無罪當庭釋放了呢?”
“所以我還請各位各位師伯師父師叔師兄師姐們先查明真相,再做定奪!”
她說完,向所有人做了個執禮的姿勢。一擡手卻壓根不知道該怎麼做,索性做了個“恭喜發财”的手勢就放下去。
一衆星君卻似根本沒發現這點小細節。天刑星君輕捋着胡須思忖片晌道:“那就,先押入天星牢,待查明真相後再做處置吧!”
束仙索應聲而斷,沈燼雙腕失了束縛直接倒在刑台之上。
淩酒酒訝了一下剛想去扶,身旁已有幾個弟子上前左右攙扶住他向牢獄的方向拖去。他渾身是傷,遍體血迹,倉促間隻來得及微微擡眼對上一雙清淩淩的眼,怔忡而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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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酒酒所在的天同宮位于栖星宮北鬥峰,是北鬥甲級的正曜主星之一。忙活了大半晚,諸宮在暫時發落過沈燼後便紛紛離去。淩酒酒也在阿霧和幾個天同宮弟子的圍護下回到居所。
“小宮主,讓我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别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