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感冬來,春已至。
銀河倒瀉般一場雨,除了帶走葉榆城内短暫的冬,還幾乎絕了這座靠旅遊業出名的古城全部生意。
沿街鋪面家家閉店,少有零星撐着開門的,也都門可羅雀。
可唯有一家與衆不同。
縱使暴雨瓢潑,雲記私宴門口也仍舊人滿為患。長隊曲折蜿蜒着排到了街上,叫号機的呼喊聲回蕩在雨中,久久不散。
站在點單窗口的服務生看着變灰的排号界面,面露難色地按下對講:“潇姐,今天的号已經排滿了,但門口還全都是客人 ,要不要跟九老闆說一聲,叫她來處理...”
話音未落,很快得到回應。
“我來吧。”簡短的三個字夾雜着電流音,下一瞬聽筒裡傳來腳步聲。
服務生懸着的心不敢懈怠,挂起愧疚笑意面向窗口外:“抱歉各位,今天已經沒号了。”
這聲通知像是冬日擲碎冰面的石子,壞情緒瞬間井噴。
“什麼嘛,我在雨裡排了一小時跟我說沒号了?叫你老闆出來說!”
“不行,小紅書說這家店是全葉榆無平替的店,你加号,我來都來了,必須要吃到!”
“九老闆今天在店裡嗎?我專程來打卡她的,沒号了叫她出來說一聲總行吧?”
“就是就是,我在葉榆城裡玩四天馬上走了,一次都沒拿到過你家号,吃不上見見老闆總行吧。”
淋了雨又撲了空,客人們的情緒極其不穩定,服務生無力招架,隻得賠笑。
正當服務生快要把臉笑僵了的時候,一道冷冷女聲從身後傳來:“各位抱歉,今日雲記已經客滿,為彌補大家的遺憾,雲記免費為大家提供熱水驅寒。”
清爽幹淨的齊耳短發,女生霜雪似的冷眉眼即使講着抱歉,也依舊帶着疏離。
被為難的服務生看向雲潇的視線多了幾分感激。這位潇姐據說是九老闆的親妹妹,雖顯稚嫩,但舉手投足間已頗有幾分九老闆的影子。
隻可惜這次的客人們明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雲潇話音剛落,雨裡傳來的罵聲更大。
“少來這套,誰稀罕熱水,我不會回家喝嗎?要麼加号要麼叫老闆出面說。”
“你家是葉榆私宴排行第一,怎麼有錢營銷,沒錢加号?店大欺客是吧?”
“老闆呢,叫你們老闆來說。”
眼看着雨愈來愈大,客人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單靠雲潇和服務生明顯鎮不住場面。
“潇姐您還是趕快去叫九老闆吧。”服務生是個寒假兼職,急得臉都白了:“這我還能頂一下。”
控訴聲夾雜着雨落。
壞情緒如驟雨般砸下來,本就沉下去的天變得更加陰郁。
雲潇垂在褲腿邊的手攥緊,又頹然地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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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室裡燃着清幽檀香。
極大溫差将室内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煮沸在紫檀木桌上的清茶翻湧,女人們圍了一圈麻将。
“哎喲,又是九老闆和牌,我不打了。”
随着這帶了笑意的一聲嗔,被推平的麻将發出細碎碰撞聲。
“諾老闆你現在不珍惜,明天九老闆就去春城了,以後打不着有你難受的。”
“不是吧阿九,你真的要去春城啊,你怎麼舍得就這樣不要葉榆的生意?”
“就是就是,你不是剛處的小情人,那個數學老師也不要了?”
洗牌聲談話聲,偶爾還有翡翠镯子撞上麻将牌面的叮當清響,将暖室攪得熱鬧鬧。
而那被視線包裹着的話題中心正伸出手摸牌。
蜀繡錦緞的鎏金旗袍在暖調燈下泛着粼粼細閃,纖纖長指如玉雕,昂貴玻璃種的翡翠镯子墜在細細腕骨,漂亮得叫人挪不開眼。
“什麼小情人,”雲九纾輕一挑眉,笑道:“上周就斷了。”
這話題一抛,可比打牌有趣多了,桌上幾位老闆迅速燃起吃瓜心。
“不是吧,我看那女孩好乖的,長得也标緻,”剛剛嗔怪着不打的諾老闆問:“為什麼就舍得斷了?”
指尖輕叩桌面,雲九纾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太像了。”
她講得語焉不詳,但這幾位老牌友瞬間明白這個像字,喲喲喲着輕笑開。
尤其是那跟雲九纾關系最好的諾老闆,笑着揶揄:“我記得你上一個斷是不像,怎麼不像不行,太像也不行,那你到底要什麼?”
諾老闆問出大家的共同好奇,三雙眼睛眼巴巴瞅着。
麻将碰撞聲弱下去,洗好的牌被推上來。
“嗯...”
雲九纾眼眸微眯,長指輕點上眼前的新牌,忽而一笑道:“感覺。”
“我要那種感覺。”
她這話比不說還過分,被吊足了胃口的衆人唉聲怨載。
諾老闆眼珠子一轉,若有所思道:“你不會是還忘不掉那個姓葉的家夥吧?都過去幾年了,你真動情了?”
她這話說完,其餘兩位老闆瞬間屏了呼吸,拿出要簽好幾千萬大單生意的狀态認真去期待。
昂貴的翡翠镯子輕撞了下牌面,雲九纾不屑輕笑:“她也配?”
“那你這麼在意是為什麼?”說完這句話諾老闆又覺不妥,搖搖頭:“我看不懂你。”
見好友一臉擔憂,雲九纾輕一抿唇,笑開: “諾老闆你知道的,我沒定性,又愛玩,”
“我隻是覺得感情這東西和誰玩不是玩兒?玩膩了,我就想換個新鮮,跟開店一個道理。”
她這番話講得肆意張狂,絲毫不掩銳利,牌桌上的人表情變得豐富起來。
尤其是那引出問題的諾老闆,眼神裡的探究欲更甚。
諾老闆是做蔬菜生意的,年長雲九纾五歲,繼承家業壟斷了全雲城私宴的蔬菜供應鍊,雲九纾店開幾年她們就認識幾年,這朋友也快當了一手數不下的年份。
做生意其實是人心與人心的交易,諾老闆自認為閱人無數,卻沒有半點自信說自己把雲九纾琢磨了解透了。
這個女人實在太厲害。
五年時間用散客口碑打出一塊雲記招牌壟斷葉榆城的全部私宴生意,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在葉榆城發展到不可撼動的程度時,她卻悄聲不響在春城落地了新店。
就像當年對待那個外來客,諾姐親眼看着雲九纾散了身邊人,在酒過三巡時對自己說,她想跟那個叫葉舸的人好好的,可是結果呢。半年後的雲九纾玩得更厲害,換身邊人跟換衣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