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谕側着腦袋,用帶着笑意的昳麗眼眸看着眼前之人。絲絲縷縷的烏發貼着優雅的臉部線條,落在肩上,把他的劍眉星目也襯得溫柔。
他心情很好地道:“完事了?一起去吃飯?”
“我才問宗主管不管飯。”
廖在羽能察覺出他的高興。這祖宗自打完架之後就一直很高興,像吃錯藥似的。
不理解。
謝谕挑眉,分外驚訝似的:“擊雲宗的膳堂……你沒吃膩?”
夏瑛說的管飯,自然是叫弟子膳堂管。而弟子膳堂的飯食……謝谕可不敢恭維。
廖在羽如實道:“可是它免費。”
弟子膳堂的菜價不高,可總歸是要花錢的。而她方才平白損失了數百塊靈石,現在是一塊靈石也舍不得花了。
再說,宗主要的飯食,菜品必然比平日要更好一些。
謝谕被她結結實實噎了一下:“小羽毛,跟我吃飯,你什麼時候花過錢了?”
廖在羽望着頭上瑩瑩發光的明燈,了無生氣道:“那謝謝師叔祖請我吃飯了。”
她其實不是很想跟謝谕說話。
一是累。
二是……因為一種很奇怪的情緒。
在謝谕趕到北門之前,她一度以為自己孤立無援。恐懼和失望幾乎要把她絞死。
她覺得她和謝谕的關系還不錯。
一年前的宗門浩劫,他們曾經一起深入敵營、鏟除反派,為宗門安危共同奮鬥,怎麼也算好同志了。
至少,他應當不會任由她被孽種殺死卻視而不見。
但謝谕在通信那頭的失言而産生的懷疑和失望,在那等待的半分鐘内發酵得一塌糊塗。
廖在羽沒有那麼信任這位不着調的師叔祖。
他有前科。
她以為她像夏瑛一樣,被謝谕放棄了。
謝谕看着不正經、遊手好閑、無所事事,但那隻是表面。他作為擊雲宗的師叔祖,毫無疑問是很合格的。
他太識大體,一切以宗門利益為先。
當年金玉滿堂的堂主暗地裡與反派裡應外合,把宗門搞得一團糟。她趁機将夏瑛關進監牢,奪其宗主之位,再迅速穩定了宗門内外的混亂。
然後,争人心,改舊制,謀發展,差一點就把這把交椅坐穩了。
謝谕覺得,這樣的結果對于擊雲宗而言并不壞,他也就沒想管。
可這落在廖在羽眼裡,就頗有些無情無義、是非不分的味道了。
就算謝谕之後确乎救了夏瑛,但那并非謝谕的本意,而是廖在羽的苦苦(?)懇求的結果。她是不認的。
總之,那股發酵的複雜情緒,在謝谕來的那刻短暫消散,又在危機解除之後的此刻泛濫了。
這次他來救她了,下次呢?他會來嗎?
她不确定。
也不确定她對于謝谕而言,到底是什麼。
一個普通的擊雲宗弟子,一個替他收拾爛攤子的,還是别的什麼?
比如說……朋友之類的?
這也是廖在羽沒有答應謝谕的聘請的原因之一。
她很想跟謝谕掰扯掰扯,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又問不出口。
可能因為她不占理吧。
人家都丢下沒搖完的奶茶來救她了,她哪裡有不高興的道理。
廖爛泥歎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地起身。
椅子癱着不舒服,但旁邊有一張午睡用的小榻。
她癱到了榻上,翻身,拿後腦勺對着謝谕,阖了眼。
休息十分鐘,然後得去見老闆了。
可不巧,人越是疲憊,越是難以休息好。
更何況謝谕的存在感很強,而廖在羽又不好趕他走。
即使是閉上了眼睛,她也能想象到背後之人的姿态、聽到他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
敲了幾秒,聲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靴底與地面碰撞的聲響,随意而不穩重。
旋即,廖在羽感覺有一股黑影罩住了她的腦袋,一道如有實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腰背發麻,語氣僵硬道:“……你擋到我的光了。”
謝谕被她逗笑了:“睡覺要什麼光?”
廖在羽感覺身後的小榻坐上了另一個人。
他靠得很近,她幾乎能感受到背後隐隐傳來的熱量。
謝谕俯着身看她,烏發自耳前垂了下來。他漫不經心地開口:“怎麼,你好像有點兒不高興?”
“及時發現鎮雲城外有孽種襲擊,并與同宗道者合作将孽種剿殺,這可是大功一件,有獎金的。”
謝谕的尾音拖得很長,像放線釣魚似的。
可是廖在魚一點也不上鈎。
謝谕見狀,他手指一動,扯了扯廖在羽的馬尾。
他夾着嗓子,聲音裡隐隐透着一點委屈:“小羽毛,你是不是故意不理我?”
廖在羽聽得牙齒發抖:“誰不理你了,我都快睡着了。”
謝谕:“好敷衍哦,你明明就沒睡着。”
道者耳目聰慧,道行高了之後,多半能通過呼吸頻率來得知人的各種狀态。
是休眠還是醒着,是得病還是健康,是精神還是疲憊。
謝谕就聽出來了,廖在羽醒着,精力不大足,但亢奮得緊。
廖在羽翻身仰卧,死魚一樣看着上方,不期然對上了謝谕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了映月的話:“他很漂亮啊……長得跟那什麼似的。”
映月說得對。
謝谕的眸子很亮,笑起來宛若盛開的紅玫瑰。且眉眼精緻,跟畫裡走出來似的。
……那又怎麼樣,頂多養養眼。再漂亮也不會被她優待的。
廖在羽被他看得不自在,遂往裡邊挪了挪身子。
她有氣無力地道:“你想我怎麼理你。”
不知何時,謝谕盤腿坐上了小榻,手臂支着臉頰,饒有興味地直視着她。
“陪你師叔祖說說話?”
廖在羽覺得腦殼在疼,人稱代詞換了又換,最終換了個陰陽怪氣的:“您想我陪您說什麼?”
謝谕食指輕敲臉頰:“今晚想吃什麼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