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在羽眯眼看他,不滿道:“你年紀大睡不着還怪我咯?”
不對,她跟他扯什麼嘴皮子。她原本想說什麼來着?
“不是,你沒事幹回你家去啊,在我家做飯幹嘛?”
昨日夜裡困得不行,廖在羽一時間不覺得自己和謝谕睡一張床上有什麼問題,隻要在他之前醒來,不被他知道就行。
可她不僅沒能提早溜出去裝作不在場,甚至睡得亂七八糟,也不知道有沒有踢到人家。
且庭院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廚房生火,有飯香飄出,她心裡更是湧出了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理智回籠了,她就開始覺得尴尬。
謝谕到底在幹嘛?
怎麼好像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似的?
……說起來,這飯,有她的份嗎?
廖在羽湊了過來,掃了一眼大鍋。辣子雞,辣椒色澤鮮紅。
哦,她之前才在鎮雲城的頻道裡吐槽過鎮雲城沒有一家辣子雞是能吃的。
竈子旁邊還有一個竈子,一排羊肉架在上面烤。滋滋冒油。
聞起來有“嫩山羊”的八成水準。
廖在羽不争氣地咽口水。
謝谕用餘光瞥了她一眼:“小羽毛,介不介意我在你這住上一段時間?”
廖在羽愣了一下:“啊?為什麼?”
辣子雞炒得差不多了,謝谕撒了一把白芝麻,出鍋。
“馬醫師說,我可能會被徹底感染。”
很大的鐵鍋,但是被謝谕輕松單手提起。鍋鏟慢慢把辣子雞撥弄進盤。
“我若是被孽種同化,擊雲宗大概沒有人能把我殺死。”
既如此,就不能等謝谕被同化為孽種之後再殺他,必須得趁他清醒的時候斷他性命。
他取水澆了一下鍋,倒水,熱鍋、倒油,然後抓起一旁的青翠欲滴的蔬菜,丢進鍋裡去。
“滋啦”一聲。
“不太想自盡,求你收留,可不可以?”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聽起來上句不接下句,但廖在羽聽懂了。
廖在羽是擊雲宗第一陣法師。
謝谕道行高,可道行再高,碰上她精心設置的殺陣也讨不到好處。更何況化作孽種之後,神智不剩多少,就更不要說破陣了。
所以,他是想在廖在羽的監管下多活幾天,等他被同化為孽種之後,再請她結陣殺人。
廖在羽聽得心情複雜。
他話裡話外飽含心酸,但是語氣很輕,且面上不顯,好像真隻是炒菜時的閑聊似的。
顯得他越發可憐了。
但廖在羽還是猶豫。
涉及到人身安全,這是一件大事,她必須得和謝谕說清楚。
“宗主知道你的打算嗎?”
火靈猛地躍起,火舌舔舐鍋底。鍋鏟和鍋底相互摩擦,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謝谕道:“不知道。她現在應該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我。你若答應了,就當替她解決一樁煩心事了。”
也是。謝谕不肯自裁,擊雲宗也沒人能逼他。
至于那些閉死關的老祖宗,應該還不知道謝谕被黑氣感染的事。
他呆在她這裡,或許對他和擊雲宗都好。
廖在羽看着氤氲白氣下的昳麗眉眼:“如果你能确保你不會突然完全感染、失去神智把我殺死……”
謝谕打斷她:“這個簡單,我可以起天道誓言。”
廖在羽沒有拒絕,隻是歎了一口氣:“也行。”
此間是有天道的。
消耗一半道行,向天道道主起誓,誓成之後,倘若起誓人違約,天道會降下雷罰。
凡人極難抵抗雷罰。雷罰之下,九死一生。
蔬菜炒好了。
他拿來一個盤子,提鍋裝盤。青綠落入瓷白的器皿之中。
廖在羽忽然想起,廚房原本是沒有餐具,也沒有任何食物的。
這座院落,原本就隻有主屋在用。
謝谕放下手中的廚具,忽然并攏雙指,做出一個起誓的手勢來,正色道:“我謝谕向天道道主獻祭半身道行,并請道主監察:如若本人做了一絲一毫傷害廖在羽之事,受五雷轟頂之罰。”
一縷極淡的白光落在謝谕身上,天道誓言就算成了。
廖在羽湊上前來:“能開飯了嗎?”
……
午後,宗門辦事處,夏瑛的辦公室。
廖在羽把謝谕留在她家住的這件事告訴夏瑛的時候,謝谕已經把西廂房收拾出來了。
夏瑛氣得沉默了許久,不住地揉着眉眼。
“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廖在羽實在不理解。
她已經把事情的厲害與夏瑛掰開來講了,并且防止謝谕暴起殺人的陣法也已經畫好,這對謝谕和擊雲宗都是極好的事,她不知道夏瑛為什麼這麼苦惱。
夏瑛沉聲道:“在羽,你是個重感情的人,但是有些時候,感情會讓你很脆弱。”
廖在羽不懂夏瑛為什麼突然提起這點。是,她是情感豐富,能夠跟人共情,并且對待親朋好友簡直是願意付出一切。
可是那跟謝谕住在她家有什麼關系?她在靈洲确實算年紀小的,可她從來把自己當成成年人,不願意被夏瑛糊弄。
她嚴肅道:“我會對我做的事負責。但是我希望能知道全部。
夏瑛說起另一件事:“一年前,我被錢廣進設陣謀害,囚禁關押之後……師叔說你很難過。”
廖在羽莫名其妙:“我當然難過,你是我最親的親人,我為什麼不難過?”
夏瑛道:“難過得連自己的日子也不過了?”
“當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不必再提。可是,如果以後,謝谕也落一個這樣的結果,你打算怎樣?”
廖在羽愣了一下,蔫蔫道:“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夏瑛這樣說,想必是已經預設了謝谕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