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好?”徐行之這個名字,葉醒枝好像聽李嬸子提過一次。
李嬸子邊走邊解釋,“行之是徐東來的侄子,今年十八了,剛生下來他爹娘就沒了。徐東來是他小叔,把行之抱回了家。”
“當年徐東來把行之還有他兒子徐衆望送到鎮上一個童生老先生那裡開蒙,行之聰明得很,才十歲就考上秀才了,聽說整個河清縣往上數一百年都找不出來比行之年紀還小的秀才,但那孩子也倒黴得很,過了兩年去考舉人,突然得了天花,又過三年去考試的時候,不知道咋回事傷到了腰,這一次又沒去成。這不,今年都十八了,還沒考上舉人!”
“他要是沒那個才學也就算了,偏偏八年了連洛州都沒去過一次,這不是命不好是什麼?”
李嬸子接着歎一口氣,“行之十歲那年考上秀才的時候,縣學的教谕和夫子都親自來村裡接他去縣學讀書,還不用交束脩,連帶着把他堂哥徐衆望也弄去了縣學,聽說縣令還和行之見面了,大家都盼着他考上舉人為我們河清縣争光,可惜到現在也沒考上。”
看着前方的手裡拿着野花玩的陸葵葵,葉醒枝心想這個叫徐行之的确實夠倒黴。
葉醒枝的父親葉顯山雖隻是個六品官,但能高中進士、任太學博士,可見是有幾分才華的,即便這樣,葉顯山二十歲時才考上秀才,葉顯山的父親也就是葉醒枝的祖父,病逝前還有秀才功名。而徐行之幼失怙恃,養他長大的徐家叔嬸都是鄉下人,十歲的少年秀才,别說整個河清縣,就是整個大陳朝也沒幾個。
若是在縣學勤學苦讀,依照徐行之的天資,要不了八年就有很大的可能中舉,即便江郎才盡,那也該去洛州參加幾次秋闱好知己知彼 ,偏偏不是生病就是受傷,八年時光就這麼浪費掉了。
十歲中秀才,如若徐行之十多歲的時候名字還能繼續出現在桂榜上,少年舉人的名頭和光環,可是千金都換不來的,即便他以後轉運了考上了舉人,意義和分量也是不一樣的。
“還有就是……”李嬸子又歎一口氣。
葉醒枝看向李嬸子,“怎麼了?”
李嬸子壓低聲音,“行之他嬸還是個偏心的,隻疼自己親兒子徐衆望,行之小的時候過冬衣裳都是穿衆望不要的,他叔和他嬸還經常打罵他。所以我說行之命不好,其實村裡人都這麼說。”
“一連幾次都沒能去洛州,行之那孩子應該也受打擊了,現在不怎麼去縣學了,倒是常看見他去山上晃悠,連親事也受了影響,村裡的姑娘配不上他,可他又命不好,大戶人家也不願把閨女嫁給他。唉,他要是晚幾年考上秀才就好了,好歹趁着機會找門好親事!人長得俊又有才,真是可惜了!枝枝,别看行之是鄉下人,但我敢說,就是你們長安城裡的官家公子,也沒幾個比他長得好!”
李嬸子口中的徐行之,與官宦子弟相比,方方面面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偏又命不好,葉醒枝對徐行之有了些許好奇。
“對了,嬸子,你說徐東來的妻姐在長安給官家小姐當奶娘,現在還成了侯夫人的嬷嬷,是哪位貴人府上?”方才葉醒枝就想打聽,不過被徐行之的事迹吸引了注意力。
“好像是…大理寺?是有這麼個官吧?”李嬸子不太确定。
“有,但大理寺裡頭好多官員呢。”葉醒枝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行之他嬸子叫王霞,我也是聽她說的。”李嬸子道:“她可嘚瑟了,說她姐伺候的小姐是大理寺的女兒,還高嫁給了一位侯爺。她看不上我們這些村裡人,枝枝,你要是碰到她可别說這些。”
葉醒枝:“我知道了,嬸子。”
生父在大理寺任職,高嫁侯爺,據葉醒枝所知,滿足條件的有兩個,一個是大理少卿的一位庶女嫁到了侯爺府上,還有一個是大理正的嫡女如今的侯夫人宋月,二十年前宋月的父親還不是大理正,隻是一個從六品的司直,将嫡女宋月嫁給了軍侯陸達開。
滿足條件的是哪一個呢?
不管是哪一個,葉醒枝都和這些侯夫人沒什麼交集,葉醒枝的父親隻是個六品官,去年及笄後她才開始參加賞花宴,可不夠格去這些侯夫人面前露面。
再多的葉醒枝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些事情也和葉醒枝無關。
等等,葉醒枝突然又想起來,是了,陸侯爺陸達開也是個将軍呢,二十年前靠軍功從将軍之身得了侯爺爵位,從此旁人都尊稱他為“陸侯爺”,無人再喚他将軍。
陸侯爺常年在外駐守,甚少回長安,隻有一子,但其子的名字葉醒枝并不知曉。
即便不知曉陸侯爺兒子的名字,葉醒枝也覺得葵葵她外祖父不可能是陸侯爺。
陸侯爺軍功赫赫,是大陳朝兩位帝王的心腹,前任女帝和當今聖人都允其掌軍權,葉醒枝一個六品小官的女兒若是能嫁給陸侯爺的兒子,那可是高嫁中的高嫁!
明顯不可能!
而且也沒有陸侯父子反目成仇、陸侯爺腿腳不便走路不穩的消息傳出,和陸葵葵的祖父并不相符。
*
擔心累着陸葵葵,快到西村時,葉醒枝和李嬸子停了下來。
其實葉醒枝今天不想帶着陸葵葵來西村,李婆婆的叮囑她記在心裡,然而村裡沒有陸葵葵的玩伴,在李家老宅裡待了好幾天的陸葵葵快成一朵蔫蔫兒的小葵花了。
陸葵葵纏着要來,要去找會用狗尾巴草編小兔子的李婆婆一起玩。
這條土路地勢很高,葉醒枝環視一周,把東西兩個村子盡收眼底。
山下村如其名,除了坐落在老李山下,整個村子的地勢也是像大樹上雜亂的樹枝一樣高低不平,被一分為二。村民們分成了兩部分,大部隊在村東邊居住,還有三十來戶人家在村西邊,中間是一條長長的、一人寬的土路連接,土路一側是兩層樓高的丘陵,一側是陷下去的小山坡,坡底零星有幾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