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準備好了嗎？”殷明瀾問道。

“準備好了。”高長青回道，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自年少時就效忠的陛下。

那日妹妹長川于他說了許多話，她說一人在宮裡害怕。那時高長青是不解的，姑姑是太後，表弟是皇上，妹妹如何會害怕？可這幾天他忽然想明白了。

表弟他是皇上啊，妹妹又如何不怕呢？伴君如伴虎，他是君，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昔日要效忠的明君設下毒計，暗算攝政王，如今那位奚世子也不會被他放過。

妹妹說的對，陛下越來越陌生了，這就是權力帶給人的影響嗎？

而合歡，她一定是不願意的，高長青自勘破自己的心結，正視自己的心後，也更能看清這場局内所有人：自陛下親手将她算在局裡，其他人或是冷眼旁觀，或是動手推了一把，他們都早已失去得到合歡的機會！

而且，那位奚世子對她這般好，她怎麼能放下呢？

高長青不知為何，自得知陛下可以毫無顧忌算計合歡後，對他的那顆忠心就忽然淡了，少年時認定的明君，自己也曾親手為效忠的君主做過許多殘忍之事，可君主已經變了，他不擇手段，對所愛之人都毫不留情地利用，公主聯姻，根本不是為了他面上說的安撫攝政王，而是利用世子奚瓊甯的愛慕之情，想要心裡另有所愛的公主嫁給他，讓這病弱世子懷着絕望愛意被折磨死去，斷了攝政王血脈...

畢竟王爺對發妻的深情天下無人不知，絕不可能再有孩子！

若是公主為了複仇和他們聯手扳倒攝政王，就再好不過了！

隻可惜，這世上沒有算無遺策，公主竟然得了離魂症！

這對陛下是個天大的壞消息，可高長青卻心中一動：既然她忘了前塵，那他是不是也有機會親口訴明愛意？

殷明瀾手指輕輕叩着桌子，他看着高長青道：“方才若華過去和合歡說什麼了？”

蕭若華向來和合歡關系極好，好到曾讓殷明瀾吃醋的地步，如今他不會告密吧？

不是他多疑，而是事以密成，若是這次失敗，下次要殺了奚世子，還不知道要等待多久，這樣變數太大了。

高長青也不知道那兩人說了什麼，作為貼身侍衛，要随時跟着皇帝，但他能猜出來，無非是那些話，那些高長青自己也想說的話而已。

他們幾人都知道對方對合歡的心思，可是卻唯獨瞞着皇帝。下意識的，他說了謊話：“大概是邀請合歡參加蕭伯母舉辦的賞花宴吧。”

蕭家和王府的婚約到底是解除了，雖然兩家嘴上說大師批命，婚事對雙方不宜，但其他人眼裡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說辭，而王府那頭自退婚後，關系自然不好起來。

為了緩和關系，至少親事不成不能結仇，蕭府這場賞花宴就熱熱鬧鬧地辦起來。

殷明瀾沒有從他沉默的幾息裡發現什麼不對。在他的眼中，高長青和孟合歡也就是泛泛之交，昔日合歡親自找他許嫁，他都嚴詞拒絕，更不可能對她有什麼心思，從而瞞着他些什麼。

其他的人也是如此。

他忽然站起身，撩起簾子走出去：“其他人想必已經獵到什麼了，咱們快些去了。”又笑着與高長青道：“等蕭府的宴備好，朕也要湊個熱鬧。”

高長青道：“那是極好，有陛下在－－”王府的态度想必不會太差。

然而卻聽殷明瀾道：“合歡最喜愛花了，那日朕一定取最嬌豔的牡丹插在她發髻上。”

向來為女子簪花的，自然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了，殷明瀾此意很明顯，待弄死奚世子，他就光明正大迎娶她。

高長青瞬間渾身的血被凍住一樣，然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還在為重回後位努力的妹妹和家族，而是上元合歡在月下舞完的面孔。

眉目安詳，笑容明媚，再沒有宮裡時的憔悴憂郁，奚世子将她養的很好。

頭一次，他對心中認定的明主産生了怨怼：既然養不好她，為何不能放手，讓她自由呢？為什麼非得将她困進宮裡，讓她心如枯木？明明她性子明媚天真，卻生生憋在深宮，活成個驚弓之鳥的模樣！

既然奚世子注定要死，還有其他人能照顧好她啊！

對，陛下已經有了妹妹，何苦再叫兩個女郎都傷心呢？不如，不如他來照顧合歡好了，他一定不叫公主為規矩所累，一輩子快快樂樂做一個小公主。

在兩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昔日宛如兄弟扶持的君臣越行離得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