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烘烤過的熱風掠過市中心的高樓,躍入郊外綠意盎然的山林。
向上,是荒廢的寺廟。
風穿過落漆的紅木大門、布滿灰塵的内牆、結滿蜘蛛網的廟堂,撞上廟後院子裡矗立的巨樹,嬉戲于枝葉間。
沙沙作響。
“吱呀——”
巨樹右側簡陋小木屋的大門開啟,一道颀長的身影踱步于陽光下,望向搖擺的枝葉。
光映照那張年輕的面龐,劃過遠山般的眉眼,墨色的瞳孔漾動。
南山擡手橫掌擋在額前,望向天空。
天氣正好。
風撩起烏木般柔順長發,藏青色短打練功服貼在纖細身體,鼓動。
“差不多了。”
清冽的聲音在寂靜中落入風。
南山轉身進屋。
木屋空間不大,右側是竈台和餐桌,餐桌上擱着吃了一半的白饅頭,左側窗邊擺着一張書桌,桌面是一摞縫邊的經書,最上面那本翻開了兩頁,頁面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再往左是一米五的單人床,床單和棉被已經收起,隻餘木質床闆。
正對着床尾,靠牆處立着木質衣櫃。
南山拉開衣櫃門,取出下層的黑色背包放在一旁,取出衣櫃中層木闆上疊得四四方方的衣褲,就在衣櫃前換上。
藏青純色的棉質襯衣,垂墜感極強的黑色休閑褲,再換上一雙全新的白色闆鞋。
齊活兒。
南山撈起地上的背包背上,走到書桌前,瞥了眼積灰的經書,心虛的眨了眨眼,擡手勾起展開的書頁,合上。
“嗡嗡——”
經書旁的手機震動,屏幕亮起。
【鬧鐘 13:20 備注:取遺物】
南山揣起手機,去到床邊,蹲下身從床下掏出一個滿是灰塵的木箱子,撩開生鏽的卡扣,取出箱子裡孤零零的一把鑰匙。
揣好鑰匙,取了三支香,出門。
她轉身看了眼生活了十多年的屋子,眸中沒有傷感,隻有少年人對未知生活的熱情。
拿着香去到樹下,轉過半圈,樹後立着一塊碑。
碑上雕刻:通玄住持坐化處
她放下背包,拿出打火機點燃香,跪在碑前,插好香,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站起身,兜裡的手機再次震動。
是一點半的鬧鐘。
南山關了鬧鐘,背上包,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
“老頭,我走了。”
她展顔一笑,快步離開,步子越邁越大,不多時便跑了起來。
少年人身高腿長,如出籠的飛鳥,陽光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寺廟後門緊鎖,與後院隔開,南山背着包一步未停,腿部用力,輕松躍上城牆。
這一片是僧人居住訓練的區域,南山翻過牆,跑過破敗的僧寮,前方是一片梅花樁。
她蹬地躍起,輕巧落上樁,提身,不過幾個呼吸間便跳過了梅花樁。
自尾樁躍出,奔跑,翻過院牆,跑過主殿,風帶起香壇中積壓的灰塵。
一點四十的鬧鐘響起的同時,南山越過了寺廟的大門。
她頭也不回的沖入林間,朝着山下奔跑。
山下的村子早就沒人居住,南山一路奔跑,渴了就拿出保溫杯喝水,餓了就啃兩口饅頭,不知疲憊的跑了兩個小時才到最近的鎮上。
正巧遇上集市,她新奇的逛了一圈,奈何囊中羞澀,什麼都沒買,問着路跑到客運站,買了一張去市裡的大巴票。
三十,是她餘款的十分之一。
不過沒關系,爸媽的房子裡有他們留下的存折,老頭兒說那些錢夠她考大學加念完大學,還有餘。
她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揣進褲兜,攥緊那把鐵質鑰匙。
鼻間是陌生的味道,車廂座椅混亂的氣息、汽油味。
乘客多起來,多年沒有見過活生生的人,南山有些緊張的繃緊身體。
鼻間是汗味、淡淡的煙味、陽光曬過衣服的氣味……
陌生的感受令她心跳微亂。
和隔着網絡與人交談的氛圍完全不同。
這些人、物品、氣息,全都是真實的。
大巴啟動,車廂嘈雜,交談聲不絕。
窗外的風景快速掠過,自林間鄉鎮駛向繁華的都市。
三個小時後,大巴停入客運站。
南山背着包拿着手機,熟練的點出導航,輸入目的地“心靈家園一期”,第無數次查看需要乘坐的公交車和地鐵。
導航前往公交站台。
擡頭,看向車流不息的街道,又望向對面林立的高樓,心跳不自覺加快。
她十八年的經曆貧瘠,這是她記憶中,第一次在網絡之外看到“城市”。
跟着導航去到公交站台,和周圍所有平凡的人一起等待公交車,上車,投入折出深深痕迹的兩張一元紙币,走向後面,站直,差點撞到上方的欄杆,她後仰頭躲了一下,欄杆在她額頭的位置,她擡手抓住,冰涼的觸感刺入掌心,墨色的眸翕張,染了笑意。
車子啟動,十多分鐘後,到站下車,跟着導航去到地鐵口,新奇的多看了兩眼。
七個站,無需換乘。
二十分鐘後下車,在地鐵站轉了一圈才找到正确的出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