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娘向前蹜蹜[1]幾步，想與裴涉解釋一番。

今日宜春園本就遊人如織，湖邊的飛閣又位于牡丹園的必經之路，幾人劍拔弩張的氛圍更是引了賞花客來圍觀。

“呦，這是抓奸成雙了？”

“可不是麼！”

“恁别道哈，那□□的模樣倒是俊俏得很，怪不得能‘一支紅杏出牆來’咧！”

“這奸夫的模樣，我怎瞅得有些面熟？”

“俺倒是不認得，看衣袍倒像是個讀書人。”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隔岸觀火的遊人極多，很快便圍了個圈，将四人罩在裡頭。

裴涉連中三元，書生意氣，是何等驕傲之人，哪裡受到過這種指指點點呢？此刻在衆說紛纭之下，裴涉的面上也是青一陣白一陣，心中憎恨宜娘為何撒下彌天大謊，惹得他作出非禮之舉，又懊惱自己沒有及時識破，在“陰溝裡翻了船”，落得如今的下場。

見宜娘湊上來言語，他隻一甩衣袖，抖掉了那隻纖纖玉手，扭過漲紅的脖子和臉龐，便如瘋犬般沖出了人群。

“你…你這個賤婦！”見宜娘仍對裴涉戀戀不舍，曹德福更是面露癫狂之色，沖上前拔下她的銀簪，揪住長發将其扯倒，而後便踹了宜娘兩腳，口中直呼道，

“臭婆娘，真是一日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了。”

宜娘哭的是一片梨花帶雨，隻蓬頭垢面地癱成團軟泥，牡丹紫的短衫也被曹德福扯到一側，雪白的臂膀上青紫色的淤痕隐約可見。

此時的她勉強擎起手臂肌肉好迎住曹德福的踢打，發出嚎啕悲啼。

柳淮汀本欲去尋裴涉，好生安慰他一番，但見到曹德福動手，終究是于心不忍，況且宜春園乃皇家園林，若是此事鬧大了，到時候滿城風雨，官家未必不會問責裴涉。

“曹掌櫃，請恕在下冒昧，若您與曹娘子貌合神離，和離便是，”柳淮汀勸慰道，“何必在園子裡大呼小叫呢？”

“小人的宅中之事，便不勞煩這位公子越俎代庖了。”曹德福面露譏諷之色，“公子此等熱心，莫不是瞧上這賤婦的腌臜之色？”

“你！你，怎可無故污人清白？！”

“便是污你的清白，你又能怎樣？！”這曹德福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架勢。

“呦，這不是曹掌櫃麼？”有人嗤笑一聲，落在柳淮汀的耳中卻如鳴珮環[2]，定睛一看，此人短襦懷刃，正是開封府的陸鴻陸捕頭。

“哈，今日也真是開了眼了，沒成想這賤婦竟還引得衆人趨之若鹜。”曹德福又是一拳，砸向宜娘的下颔，斜眼瞅向說話的人，愣住了。他不可思議般揉揉自己的雙眼，“陸…陸捕頭，俺…俺不是那個意思…”

“哦～那曹掌櫃是何等意思啊？”陸鴻步步逼近，“難不成，倒是我以己度人了？”

“這…這…這…”曹德福此時倒是被噎到無言以對，結巴兩句，倒是深呼一口氣，忐忑不安道，“小的竟不知陸捕頭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陸鴻鼻腔裡“哼”了一聲，“陸某今日本是來宜春園賞花，不想卻遇到曹掌櫃在此尋釁滋事。汴京城内，天子腳下，曹德福，你肆無忌憚竟至如此，随陸某去開封府一趟吧！這名女子，你也随俺們一同前去。”

“陸爺！”這曹德福小眼一溜，從袖中掏出幾錠銀子便往陸鴻手中塞，陪笑道，“京畿治安，還是得仰仗陸爺！小的看陸爺的衣裳業已洗得發白，這銀子陸爺盡管拿去定幾件時興的衣裳。宜春園到開封府須一個時辰有餘，路途勞苦，還請陸爺高擡貴手。”

“我朝太祖頒布的《宋建隆重詳定刑統》，其中載明‘諸監臨主司受财而枉法者洗，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絞’[3]，陸某怎的得罪了曹掌櫃，以緻掌櫃的要送我上黃泉路？”陸鴻一身正氣凜然，圍觀的衆人見此便唾罵起曹德福無法無天起來。

柳淮汀不禁暗暗為陸鴻的伶牙俐齒叫了個好，佩服陸鴻對《宋刑統》如此熟稔。他本認為捕快皆是些隻知蠻橫抓人的糙漢，繼上回陸鴻破了案逮到人後，倒是再次驚歎了。

曹德福吃了癟，一聲“小人竟不知”話音未落便被陸鴻趕着回開封府去了。

柳淮汀見塵埃已定，心下尋思着尋裴涉去，哪成想陸鴻擎起刀鞘敲敲他的肩膀，

“你，一齊去開封府。”

“在下？陸捕頭...”柳淮汀以為陸鴻沒識得出他，剛想開口，陸鴻便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言語，以防節外生枝。

“開封府例行公事，還須公子作為見人一齊前往。”

“在下聽命便是。”

“呦，曹大掌櫃這是把開封府當家了？怎得又來府裡頭做客了？”說話的正是李三羊，今日當值的他正翹着二郎腿坐在府中的石凳上，見陸鴻提溜着曹德福，後面還跟着一男一女，忍不住打趣道。

繼前兩日在開封府地牢中，曹德福見識過李三羊的磨刀霍霍後，今日他一瞅見這位瘦高個的“青面閻羅”，便如驚弓之鳥，渾身哆嗦起來。

“李兄，這曹掌櫃，可還得你審啊！”

“陸大捕頭，你可不能隻逮着我一隻羊薅啊，你徒弟又跑哪去混吃混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