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瑞看着鄢豐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不知想起什麼,竟然笑了。
她想了想,說:“你不願意留下也沒關系,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鄢豐張了張口,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咽了回去,末了她隻是微微偏過頭,生硬道:“……你最好不要和我扯上任何關系才好。”
“憑我救了你也不行嗎?”
鄢豐卻已經不再理會她,轉過身朝反方向走去了。
然而很快,鄢豐就發現,這隻是虛空中的一個裂縫,和失落之地一樣,它隻是一座小小的孤島。
她還找不到離開的路,隻能暫且留在這裡,慢慢尋找出路。
這樣一來,即便她已經盡可能遠離小瑞的住所,她們之間的距離也不過半日的腳程。
小瑞很自來熟,又或者隻是單純覺得無聊、寂寞,總之,每天她都走很久來找她。
“看,我今天帶了這個!”
小瑞遠遠看見她,便朝她跑過來。
這裡除了魔氣和永夜花,簡直一無所有,鄢豐隻能幕天席地而睡。也正因如此,小瑞每天來,她根本沒有辦法将她拒之門外。
鄢豐的視線定定停留在小瑞手心的那片永夜花瓣兒上。
剔透的花瓣,即使在鋪天蓋地的黑色魔氣中,也仍然一塵不染地流光溢彩。
根本不像一種詛咒的容器,倒像是一種……
神的造物。
在她愣神之際,小瑞已經不由分說将它塞給她,自顧自地笑道:“這裡的永夜花,每三日便會掉落一片花瓣兒。等到我攢夠十片,作為回報,你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少女明媚而毫無陰霾的笑臉撞入眼中,鄢豐猛地回過神,手下一顫,那片琉璃的花瓣兒毫無征兆摔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落成一地碎片。
鄢豐面無表情地看着,耳邊唯有強烈的心跳聲,提醒着她——你是受詛咒的。
小瑞顯然也被吓了一跳,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花瓣,半天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鄢豐看着她這易碎的模樣,又無端想起鄢年。
到嘴邊的道歉卻無論如何不能說出口。
取而代之的隻有——
“……别再來了。”
小瑞看了看她,果真沉默地離開了。
接連兩日,鄢豐也沒有再見到她。
.
鑰匙就在你的手中。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不斷響徹,萦回不散。
鄢豐低下頭,發現自己手中果真捏着一把長滿鏽斑的鑰匙。
她如此用力地捏着那把鑰匙,指甲泛白,仿佛稍稍松開一點兒,便不得不面對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吼……”
那聲音不知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野獸的嘶吼。黑暗中,鄢豐什麼也看不見,聽聲辨位的本領好像也在這一刻消失了,她隻能憑借本能,找到野獸的位置。
——好在,它被鎖在牢籠當中。
這個念頭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心中,鄢豐不由自主地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野獸在鐵籠中不斷掙動,爪子刮過金屬,發出刺耳的聲音,仿佛下一刻便會破籠而出,将她啃食殆盡。
鄢豐生出退意,身體卻不受控制,手中的鑰匙幾乎就要插入那道牢固的鐵鎖之中。
手觸到冰涼的金屬,鄢豐一個激靈回過神,條件反射地後退兩步,一股無名的恐慌在心中升起,她想逃,想轉過身飛奔起來,逃離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永夜,身體卻完全無法動彈。
眼看鑰匙就要插入鎖孔,金屬與金屬楔合在一起,轉動起來發出輕微響動,她忽然感到窒息,仿佛一雙看不見的手毫無征兆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心跳在一片靜寂中發出震天的響聲,鄢豐拼命想要停下。
最後,她終于如願以償。
她看到自己的手停了下來,金屬折射出的微弱的反光,猝不及防間,她對上了那雙隐藏在黑暗中的……血紅眼瞳。
“铮——”
鄢豐猛地坐起來,耳邊寂靜無聲,隻有嗡鳴的長劍在身側發出微弱的光芒。
鄢豐心下稍安,手撫過雪亮的劍身,金屬的觸感讓她回想起那個光怪陸離的噩夢,也讓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已從噩夢中醒來。
理智逐漸回籠。
可那聲音最後的呓語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像一道預言,又或是一種蠱惑。
它說——
想要獲得強大的力量嗎?
想要守護重要的人嗎?
那就打開那座牢籠吧,
鑰匙就在你的手中。
打開籠子,放出那久未進食的野獸。
把一切都放心地交付給它吧。
這個聲音,鄢豐再熟悉不過了。
堕魔之後,鄢豐幾乎習慣了她的存在。
那日之後她便常常做夢,夢裡,往往隻是不斷重複着那些她始終難以忘懷,也無法釋懷的過往——
從阿昭到賀靈,再到鄢年……
“它”便總是在她從夢中驚醒時如期而至。
有時候它趴在她的床邊笑着看她,有時候則從上方抱住她,然後在她耳邊喃喃低語,蠱惑她向它臣服。
可這一次,“它”卻成為了她的夢魇本身。
噩夢醒了,它也便不見了蹤影。
鄢豐無端感到一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