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琨先是和賀青峰待了一會,直到感覺有些疲憊,便去到旁便以供休息的亭中歇腳。
他始終沒見紀明冉的身影,但是今天那人不可能不到場。
又過了一刻鐘,賀琨心有所感地擡眸,果然看見了從朱漆門框中踏入院落的紀明冉,他黑色西裝上點綴着一朵白玫瑰,腕間檀木手串随着動作輕響,沒什麼表情。
身側站着的是紀柏達,那人今天也終于換上了一套闆正的西服,轉頭和紀明冉說着什麼,眉眼間帶着淡淡的喜悅,看起來是達成了什麼共識。
可變故猝不及防,一位身穿黑色長裙的中年女人大步跨上前去,趁紀柏達沒有防備,響亮的巴掌聲穿透整個院落,原本安靜的庭院中站着的所有人都被這個動靜吸引住目光。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紀柏達,你還有臉笑,你謀害手足,不得好死!”
參禮的衆人讨論熱切起來,顯然比方才更躁動,他們本就沒有多少悲傷的表情染上看客灼熱的好奇,無情地将這場永别的儀式變成了名流醜事的八卦場。
賀琨緊鎖眉頭,想要将紀明冉從這些醜惡的視線中帶走再藏起來,可是剛起身,便被疾步走來的賀青峰按下。
賀青峰顯然看出了賀琨的着急,加上最近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自己幸苦養大的水靈白菜真被端了,他疾聲厲色道:“别多事,紀明冉不會吃虧。”
賀琨不同意他哥的看法,還在死犟:“哥,和紀明冉沒關系。”
賀青峰聽不得,弟大不中留,但是管教賀琨他還是有一手,畢竟是自己拉扯大的,“那你過去,明天紀焯就是你哥殺的。”
賀青峰顯然拿捏住了賀琨的軟肋,加之輪船那晚在賀琨的請求下,賀青峰确實也出手摻和了紀焯助理的事情。
賀琨沒辦法那麼自私,隻好暫時按兵不動,他着急地再次看向紀明冉的方向,也看清了那位中年女人,她就是紀夫人,紀焯的生母。
紀柏達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伸出拇指抹去臉頰上被女人的戒指劃出來的血痕迹,從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再次挂上和往日那般虛情假意的笑容。
“紀夫人,要論誰是殺人真兇,那你才是最有嫌疑的人吧,如今來我這賊喊捉賊幹嘛?”
此話一出,猶如投擲出一枚炸彈,人群騷動得更加激烈。
母親殺死兒子?
紀夫人赤紅着雙眼:“你胡說!就是你!你嫉妒小焯,是你,都是你!”
兒子的死亡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使她完全失去往日高貴慈愛的模樣,“我兒子,那是我精心培養了幾十年的兒子,他就是我的全部!我怎麼會舍得害死他,你不得好死紀柏達!”
紀夫人說到後面已經有些神志不清,隻是不斷重複念叨着那些相同的語句以及對紀柏達的詛咒,比起冷靜對峙的紀柏達,大家顯然更相信後者。
旁邊站着一位更顯年輕的貌美女人試探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紀夫人的胳膊,隻有她帶着一臉真摯的關心:“姐姐,不如回去休息一會,你這幾天太累了。”
紀夫人再次發作,将女人狠心推入一旁的水池中:“你個小賤人,你就是和你兒子一夥的!”
紀柏達連忙叫保镖去救,漆黑的眼眸中染上森冷的狠戾,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冷笑。
“自二哥出生時,你便将自己的追求強行壓在他肩頭,卻永遠對他的努力視而不見,他真正感覺快樂的事全盤被你否定。他永遠那麼急,那麼想要成就,你猜是為什麼?”
紀夫人被紀柏達的呵斥怔住,開始默默流淚。
“不妨再告訴你,他本來是可以活着的,卻因為你,選擇了死亡。”
紀夫人聽見這句話蓦然回神,像是應激般叫起來,這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
紀柏達充耳不聞,抱起落水後受驚昏迷的母親大步離開。
三人中剩下一位紀明冉還比較冷靜,他得體地站出來緻歉:“抱歉,讓各位見笑了,今天先到此為止,還請各位不要外傳,紀家的家事無需外人置喙。”
先禮後兵,話音結束在最後一個字眼上,已使人不寒而栗。
肅山立馬行動起來,每個人離開現場時,任何有關今天音頻和視頻都被一一檢查銷毀。
夜色降臨時,庭院已經恢複甯靜,紀焯的黑白照片還正正妥妥地擺放在堂屋中間。
紀明冉站在空蕩的庭院裡,風吹過時,他仰頭看向微晃的樹枝,卻看見月亮如彎鈎般明晃晃地挂在深藍色的夜幕中。
重生至今,他做出的選擇都與上一世截然不同,而拿着玉佩回到紀家便是要血債血償。
紀家既然不容他安靜平凡的活着,那麼就要承受他入局執棋的後果。
肩線筆直如刃,紀明冉轉身朝紀夫人休息的房間走去,轉過廊角時白燈籠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夜風呼嘯中晃晃悠悠,肅山低頭安靜地跟上。
紀明冉走到房間前,站定後敲門三聲,稍等了片刻裡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便直接推門而入,女人果然沒有休息,隻是背對着房門癡坐。
“紀夫人,演得好一出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