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琳德希望能在有限的空間裡舒舒服服地伸展自己,因此隻好忍耐起早貪黑的作息,得在女仆送早餐進門之前就穿戴完畢,等她們晚上理好床鋪、泡完香茶再歇下,睡眠時間被壓縮得厲害,完全不像在家裡随心所欲,沒幾天就積了黑眼圈,心裡很沮喪地接受了黑眼圈今後将是她難以割舍的一部分。
入駐宮廷的第一周,西蒙不情不願地領着迪特琳德熟悉各處設施,令他更加不滿的是,他根本不用多做介紹,也發揮不了前輩優勢,所有人都認識比武大會第一的少年才俊,沒人記得第二名,這就是現實。
希爾特王子的日程相當枯燥,一周的五個早晨需要列席禦前會議,下午是武藝訓練和學習課業交替輪換,周六上午傾聽百姓請願,周日上午去聖堂祈禱,基本隻有晚上和周末下午才有空閑。迪特琳德的主要工作就是全天候護送、保證他的安全,以及武藝陪練,盧修特叔叔也兼任希爾特的武藝指導,這令迪特琳德相當慶幸。
第二周,布魯諾特帶迪特琳德大緻遊覽了瓦斯塔德城,希爾特很喜歡在空閑時微服跑到城裡玩,需要格外注意,熟悉了解街道分布構造,赫伯特堂兄自告奮勇地加入了他們,熱心地詢問迪特琳德的新生活,以及關于王子最近的動向,迪特琳德懷疑他是給城内最流行的刊物《幸運女神日報》供給各種宮廷八卦新聞的線人,否則不能解釋為什麼第二天,小報的版面上就開始連載巨山矮人的新作《薔薇戰争:雙子騎士的秘密》,主角一個是拿着薔薇刺劍的弟弟,一個是總敗弟弟一籌的哥哥,關系勢如水火,連老約瑟都看出來這就是在寫迪特琳德和西蒙,偏偏希爾特王子看不出來,拽着他倆硬是讨論了一個晚上劇情和後續發展。西蒙的臉色和他的衣服一樣綠,迪特琳德聽到他對仆從說要花錢揪出這個巨山矮人的真面目,以名門貴族維斯瓦爾的姓氏發誓。
不過要說占據最大版面的,還是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遺迹石走私案。據小道消息,安托萬首相釣魚執法,已經查出主謀是宮廷内部的人,對方也并不愚鈍,及時收斂了行蹤,導緻調查進度停滞已久。
王家騎士并不能參與禦前會議,隻能在門外駐守,迪特琳德經常聽到裡面傳出高聲争執,都是關于遺迹石走私的,似乎是首相的嚴密監視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有一回魯道夫大學士直接奪門而出,希爾特王子的聲音小得可憐,完全沒人聽他在說什麼,當然他也常常一副聽不太懂的樣子,好像其他人說的是遠古語言似的,散會之後還出來問西蒙或迪特琳德,剛剛某位大臣說的某句話是什麼意思。這往往很難解釋,迪特琳德不知道是要給他解釋字面意思,還是解釋弦外之音,一個解釋不好還容易得罪人,隻好扔給布魯諾特。
希爾特得到賢者老師的解答,在次日下午的武藝訓練上,對兩位侍從投去“你們有點笨但是我不計較”的慈悲眼神,并且對他們說明會議的内容。
然後第三天又忘了個幹淨,周而複始。
當然,騎士小說的内容他就是過目不忘,記得牢牢的。迪特琳德有時真想敲開他漂亮的腦殼,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構造。
周六,迪特琳德第一次進入王座之間,這是千石之殿最為華麗、最彰顯王室風範的一個大廳,可以容納兩三百人,正中央的高台上是一整塊遺迹石雕刻而成的王座,本身造型并不十分繁複,王座下的台階卻是每一級都由不同的材質鋪墊,足足有五層,由低到高分别是冰川紋的灰色大理石、瑞拉赫血玉、金曜石、不老寒冰、以及象征法爾帝亞王室的寶藍色孔雀青金,以表明千石萬物都要臣服在遠古遺迹諸神的腳下。
大廳兩側也有繡着王室紋章的寶藍帷幕、劍盾等裝飾,王座後方是幾扇巨大的柳葉形彩繪玻璃,巧奪天工,繪制了幸運女神瓦斯塔德、祂的使者、化形以及象征物。
迪特琳德一走進來,就被這莊嚴神聖的殿堂所震撼,尤其是希爾特一言不發地坐在王座上,身後幸運女神的光芒照耀着他,這幅畫面足以令一個小老百姓俯首帖耳,不敢胡言亂語。
聽取請願時,迪特琳德和西蒙就分别站在王座台階下的兩側,緊密關注上前陳情的人有無可疑舉動,畢竟希爾特是唯一的王子,保不準有刺客密謀暗殺。在這個場合,隻有百姓、王家騎士和王子,大臣并不列席,殿内也不配置許多衛兵,以免引起百姓的不安,希爾特可以随心所欲地進行裁奪,捉摸不定時也可以詢問騎士的建議。
“報上名來!”西蒙喊道。
第一件請願的百姓是個富有的遺迹石商人和兩個年輕人,老商人說他年輕時和唯一的兒子失散,在世界各地孜孜不倦地尋覓半生,如今快要入土,需要有人繼承遺産,終于有兩個年輕人上門,但他很肯定自己隻有一個孩子,因此請王子判斷誰才是他真正的孩子。
老商人年邁,步履蹒跚,由一個夥計攙扶。
“尊貴的殿下,我兒生來便是個瘌痢頭,眼睛間距像青蛙一樣寬,身材短小,但是他心地寬厚,要不是這樣,也不會被人販子拐走。”
迪特琳德看向那兩個年輕人,一個正如老商人描述的那般形容醜陋,另一個卻端端正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根本不用王子裁決。
兩位年輕人互不示弱地互相瞪視,若不是王宮森嚴,他們早就扭打起來了。
醜陋的年輕人說:“殿下,我是父親的兒子!明眼人一看便知!”
端正的年輕人說:“殿下,我隻是長大之後容貌改變,醜小鴨變天鵝的故事誰都知道!”
希爾特看來看去:“既然他們都說是你兒子,你就當有兩個兒子不好嗎?反正你們早就失散了,現在找回來一個還帶一個,你不虧吧!”
老商人急了:“我的遺産要留給真正的家人!”
希爾特好奇:“你就沒别的家人了嗎?”
“回殿下,我家中還有個老伴,還有這個夥計。”
老商人忽然愣住,沉默了好一會兒,茅塞頓開,伏地跪拜:“多謝殿下提點!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