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沒有人下座位。
周圍靜悄悄地,徐建白賊兮兮地左顧右盼,見班裡沒一人下座位,抻頭看了一眼隔壁桌的程玦,見對方在背曆史大綱,又轉頭看了看孔誠淩。
隻見孔誠淩走下座位,經過程玦座位時,伸手往他桌肚裡一掏,掏出來一部手機,随後來到講台上,擡手開電腦開投影,一氣呵成。
動靜吸引了台下衆人的視線,大家一齊擡了一下頭,見孔誠淩把程玦的那部碎屏手機放在投影儀下,打開群聊,劃到同步群聊消息的最早那一條。
“我不會在群裡跟你們吵,”孔誠淩調了調投影儀的焦距,确認聊天記錄清晰,“在背後說這些有的沒的,太浪費時間,我也不想罵你們,害你們白白爽一頓。”
孔誠淩伸出食指,緩緩向下滑,那一句句不堪的黃色話語一條條冒出來,清晰地映在衆人面前,引得一位位端坐着的同學收噤了聲,看着面前的青年。
隻聽她語調平穩,甚至帶了一些笑和嘲諷:“說我是賣的,别拿自己的工作環境類比所有人,想罵就來我座位跟前我随時奉陪。
“當然,學測和期末都快來了,”孔誠淩收起手機,一把扔回程玦的座位,“我本人沒有搞壞班級學習氛圍的意思,也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些破事上
群聊裡污蔑我的人統共十一個,如果大家想要好好學習,我就等着你們的一句對不起,以後大家一起努力;如果還想繼續發就發吧,群裡的截圖我會保存好,期末後咱們一起算帳。”孔誠淩笑了一聲,回到了座位上,正是她走離開講台走回去的一瞬,上課鈴打響了。
徐建白說到此處時,正巧按摩店裡的鈴聲響了,一個小時的按摩結束,徐建白從床上爬了下來,而程玦仍舊坐在按摩床邊的矮凳上。
徐建白問道:“程哥,你不是來按摩的?這家按摩店真挺舒服的,而且便宜得很,一小時隻要60……”
程玦搖了搖頭,拿上外套給俞棄生披上:“我來接他下班。”
“他……?你倆認識?”徐建白指了指面前的盲人小哥。這小哥面上一道疤,卻遮不住他原先儒雅的氣質,但這臉型五官,怎麼看也不像是和程玦有親戚關系的。
俞棄生沒理他,轉身去收拾東西。
“嗯,朋友。”程玦不想多解釋,說罷出門,在門口停住了,“以後别亂傳我和班長。”
“為啥呀?”徐建白不解地問了句,話堪堪出口,方才察覺到自己嘴快了,忙捂住了嘴。
程玦也沒了責怪他的意思,他接過俞棄生的包,挎在肩上,扶着俞棄生,免得他撞上按摩床邊上戰桌子的棱角。
程玦:“我是給。”
話音剛落,程玦和盲人小哥早已離開,隻留下那扇玻璃大門,被程玦大力一推,前後晃着。
回去的路上,俞棄生坐在後座,呆呆地摟着程玦的腰,一言不發,隻時不時咳嗽兩聲。
“那個孔誠淩,是不是很厲害?”良久,俞棄生問道。
程玦消化了會兒他的話,不知他所指為何,是指成績還是性格,是能力還是什麼其他方面?程玦想了一圈,回答道:“是,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一個人。”
“噢……”俞棄生應了一聲,随後便沒了話。
程玦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他今天似乎格外低落,在按摩店時便顯得興緻缺缺,直到到了家,俞棄生默默地抽了一本書,一下子躺在了床上淩亂的被子上。
程玦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試探地開口道:“不高興了?”
俞棄生把書放下,把臉撇到一邊,埋到被子裡:“沒有。”被子上沾了些落下的牆灰,磨得臉有些疼,過了一會,便被程玦撈了起來,側躺在床上。
“那……”程玦飛速回想了一下剛剛的所見所聞所做所為,問道,“你恐同?其實我那是玩笑話,我不是……”
“恐同是什麼?”
原來不是因為這個……程玦斟酌着開口道:“就是……讨厭喜歡同性的人。”
“喜歡同性?那是什麼意思?”俞棄生又問。
看來他八成是從小長大的環境中,完全沒有接觸過“同性戀”一詞的人,程玦沉默了一會,一邊想着該如何跟他解釋,一邊暗自後悔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便聽到俞棄生沙啞着嗓子:“沒不高興,我就是在想,那個女孩子好厲害,不卑不亢,人又聰明,又開朗,性格又好,又……”
“打住。”程玦咽了咽口水,别是俞棄生也要撮合一下他和孔誠淩。
“你也很厲害,長得又好,性格又好,成績又好……”
“停。”程玦扶住俞棄生的肩膀。
俞棄生扯開他的手,擡手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傷疤後,放下了手,在床上摸索着剛剛被他随意一放的盲文書。
見他的手在臉頰上略過,程玦看着那道傷疤,有些不是滋味:“我長得不好看,你聽誰說的,說我長得好看?”
俞棄生不語。那天在自行車後座,手胡亂往他臉上摸了兩把,隻摸到了沒剔幹淨的胡茬,但總不好承認,自己半夜睡不着,爬起來在他臉上亂摸吧?
俞棄生:“就是知道你好看。”
俞棄生:“我就是……聽剛剛那個同學這麼說,我突然也想上學了。”
程玦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從按摩店回來他就一直悶悶不樂。記得俞棄生曾經說過,他隻念過三年小學,眼睛瞎了之後去上了幾年盲校,那之後的幾年呢?程玦看着俞棄生臉上的疤,想起了他身上布滿的傷痕。如果他的父親真的這麼讨厭他,他以前怕是不好過。
程玦拿過俞棄生手上的盲文書,翻了起來,笑了笑:“這上面這麼多點,講了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可以教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