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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告訴我你是王儲吧。”
單枭搖頭否定了李藍島的猜想,語氣難辨真假:“不過,或許是某個低階的貴族也說不準。”
某一瞬間李藍島都快相信,面前這個在單家負責善後的野犬真能搖身一變,成為一位優雅多金的子爵或男爵。
“小島,看我。”單枭說。
李藍島偏過頭。
“有一個問題我想請教你。”單枭用一種虔誠虛心的姿态跪坐在床邊,雙手伏在大腿根處,那雙眼睛直勾勾看向他,“這方面你比我聰明。”
李藍島掖了掖被子,這是個防守的姿态:“講。”
他以為單枭要問自己什麼曠世難題。
“看到你的傷口,我非常憤怒。但這種感受與純粹的憤怒并不同。”單枭語氣認真,帶着探究精神,“我的喉嚨裡懸了一把劍,你的血在劍尖,滴到我的胃。”
他指着自己胸腔左側第三根肋骨下方,“這兒裂了一道縫,有風穿過去。”
“這種感覺被你們稱為什麼?”單枭問。
他用的是“你們”。
心理側寫沒有欺騙李藍島,單枭的情感缺失很大,他比常人冷漠,比常人狠心,比常人空洞。他一直以來都是模仿正常人進行生活,他在試圖認識一種新的感受。
半晌,李藍島在單枭灼熱的目光下不得不開口:“你或許想說的是‘心疼’?”
單枭呼吸停了一秒,他愣愣看着李藍島,而後回過神,重重點頭。
“是。我心疼了。”
李藍島把掌心攤開給他看:“其實隻是一個小傷口,看着流了很多血,但不怎麼痛,也及時處理了。是我反應慢了點,我想如果換做是你,就不會中唐納德伯爵的招。你的身手很好。”
他都這樣不着痕迹地誇了單枭,單枭也沒有輕易揭過這個話題。
“很不妙,小島。”單枭說,“你不可能甩掉我了。”
世界上存在着一些特别的人,他們會守着很舊的東西,用十幾二十年,把一本筆記本翻爛了也不換,因為心中有割舍不掉的感情。
他們把時光和有意義的瞬間定格在特定的物品上。
而世界上有這樣一種野獸,他對任何事物都沒有感情,隻有最原始的沖動和捕獵的本能。在他眼裡沒有什麼意象是特别的。
無聊的人生持續了将近二十年,無聊的世界裡所有東西都挑不起他的激情。他很輕易地就可以達到目的,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一切,可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連他的世界觀都一并血腥,粗-暴,毫無底線。
但當有人驚醒了這頭野獸,就會被這頭野獸狠狠地纏住。
永遠,一直,到盡頭,不死不休。
他要從這個人身上獲取源源不斷的刺激,感受新奇的世界。
從特務院開車回單家祖宅的半個小時裡,他滿腦子都是李藍島。
這個瘋子從二樓跳下來,抽了一根劣質的衛衣帽抽繩就想勒死在軍營長大的、尊貴的唐納德伯爵,唯一的動機竟然是為了救自己。
李藍島給他的真話打了0分,但是他給李藍島的起跳打滿分。
盡管那個動作有很小的失誤,因為李藍島落地明顯趔趄兩步,還差點被唐納德伯爵反擊。
新鮮,有趣,颠覆了他的世界觀。
李藍島連手心的血都是甜的。
“我敢保證,離開了我,沒有人會再适合你。”單枭幫李藍島翻好淩亂的睡衣衣袖,擡眸,“如果你要結婚,隻能和我。”
“...”
李藍島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他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會做些看起來很忙的小動作。
“我也有個問題要請教你,單枭同學。”李藍島說,“你這麼大膽地把話說滿了,就不怕我被你吓跑了嗎?你聽上去像是會把我囚-禁在家裡,一步路都别想踏出去的人。”
“你不會怕我的。”單枭莞爾,“比起害怕,你可能會更想征服我。”
靠!
誰要征服你!你是哪位!
李藍島咬牙,并不想表現出被單枭說中了的表情,他别開臉下逐客令:“我燒還沒退,你請走。”
“我不想走。”
李藍島闆着臉,指着門,“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不然呢?”單枭問。
“沒有不然。”李藍島想不出來能威脅到單枭的話,唯一有點威懾力的大概隻有那種尴尬,于是他道,“反正你必須得走。婚前禁止同居,避免擦-槍走火。”
實際上他說完,單枭更不想走了。
不過看李藍島嘴唇還有些發白,單枭還是站起身,他在帶上房間門之前說:“晚安,小島。”
李藍島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睡醒後他簡單洗漱,量了體溫,看差不多退燒了,下樓去吃早餐。
桌上擺着豐盛的早餐,李藍島花了十分鐘迅速解決,拎起書包要去木星學院。
從玄關出去,經過花園,到了大門,李藍島瞥見一輛黑車停在路邊,單枭就這麼笑容無害地走下來,沖李藍島擡手:
“藍島,早。”
以前他們都是分開上學的,單家的車很多,李藍島甚至有專屬司機。
李藍島腳步一頓,臭着臉擡頭看了一下天邊的太陽,心道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單枭居然在這等着他。
見前後左右都沒有别的車,李藍島隻能認命地鑽進後座。
單枭降了半個車窗,讓李藍島吹風。他右手不知道護着什麼東西,總之遮遮掩掩,李藍島也懶得探究,因為他一上車就聽到單枭問東問西,昨晚睡得好嗎,早餐合胃口嗎,退燒了嗎,他疲于應付,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