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元宵。

廚房。

元宵捏着手中的面團，臉上被面粉糊了大片，明明成了花貓兒，表情卻興奮得緊，興高采烈地把手中捏出的小狗兒舉高給陸離看，高高興興道：“爹爹！狗狗！”

陸離轉頭一看。

映入眼簾的是小孩兒蹭着面粉的鼻尖兒，陸離忍俊不禁，将手擦淨拿來濕巾帕給自家崽子擦了擦小臉，才用指節輕輕刮刮元宵的鼻尖，笑道：“小狗兒。”

元宵“唔”了一聲，在看到濕巾帕上的面粉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個猛撲進陸離懷裡，抱緊了陸離的腰和手臂，“嗚”道：“元宵不是小狗兒。”

陸離接住小孩抛出半空的狗狗湯圓，有些好笑，單手将元宵抱起來後，他便将湯圓放回案闆上，親親元宵的額角，哄道：“我們元宵是最乖的寶寶。”

元宵動動耳朵，這才将埋在陸離肩膀上的腦袋擡起來，攬緊了陸離的脖頸，哼哼兩聲，再次強調道：“元宵不是髒小狗。”

陸離彎起雙眸，摩挲着小孩的臉頰，柔聲道：“好，元宵不是髒小狗。”

包完湯圓之後就是下鍋了。元宵個子還太矮，看不見鍋裡的情況，但小孩聰明，便端來小闆凳高高站起，撐在竈台前看着陸離的動作，表情還有些依依不舍：“爹爹，狗狗等會兒會不會不見了呀。”

陸離放下手裡的動作，垂眸一笑，“不會的，爹爹和你保證。”

元宵“唔”了一聲，又撐着竈台下了闆凳，奔到陸離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陸離見狀，還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便彎下腰耐心問道：“怎麼了？”

元宵眨巴着眼，語出驚人：“爹爹，可不可以把小狗兒撈出來呀，我不想煮小狗湯圓了，嗚……它會不會很疼。”

陸離：“……”

最後還是手忙腳亂地把小狗湯圓撈出來了。

小孩看着化了小半的小狗湯圓哇哇大哭，陸離忙得焦頭爛額，一手抱孩子一手捏湯圓，最後好歹捏出了個像樣的小狗，才勉強止住小孩的眼淚。

元宵靠在陸離肩膀上輕輕捏着手中的小孩，眼角挂着滴要掉不掉的淚水，眼眶還發着紅，“我的小狗湯圓，嗚嗚……”

陸離輕歎一聲，頭疼得緊。

廚房裡忙得飛起，門外王湮卻邁着悠哉悠哉的腳步進了門，将雙手背在身後，調笑道：“小花貓兒，怎麼哭成這樣了？”

元宵抱着小狗湯圓眼淚汪汪地看着王湮，傷心的時候還不忘強調：“元宵不是花貓。”

王湮快笑死了，伸出手給元宵擦擦眼淚，也不再逗他，将身後捧着的小狗拿出，便湊到小孩兒面前，捏捏小孩臉頰道：“别哭了，舅爺送你隻真小狗。”

“喏，接着。”

話罷，王湮便将手裡抱着的小狗遞到了元宵懷裡。小狗通體雪白，被元宵抱到懷裡後便興奮地擺着尾巴，這兒蹭蹭那兒蹭蹭的。毛茸茸的爪子按在元宵手肘上，嗅到小孩身上的龍味，小狗卻渾然不怕似的，趴在他懷裡“汪汪”叫了兩聲，語氣頗為興奮。

元宵呆呆地看着趴在懷裡的小狗，一時間連眼淚都忘了流。直到小狗舔舔他的手心，小孩才眨眨眼回過神來，抱着手中的小狗高高興興道：“謝謝舅爺！”

……

廚房内元宵和小狗玩得正歡，廚房外王湮和陸離坐在台階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煙花聲陣陣，王湮擡眼看了元宵一眼，見他和小狗玩得正歡，才又往陸離那邊湊了一點，從懷裡拿出一把焰火棒，悄聲道：“拿着。”

陸離有些好笑，“舅舅，你拿焰火棒給我，躲着元宵做什麼？”

王湮挑挑眉，又坐回原位，說話沒頭沒尾的：“給他的是他的，給你的是給你的。”

但陸離卻聽懂了。

沉默許久，陸離擡眼望向王湮，在四目相對的瞬間，攥着手中的焰火棒笑出了聲來，“謝謝舅舅。”

廚房裡的鍋氤氲着熱氣，舅甥二人閑聊半晌，下了鍋的湯圓便煮好了。一個一個圓滾滾翻着白肚皮兒的湯圓被舀入碗中，直到湯圓上了桌，原本乖乖巧巧坐在原地的元宵才抓起勺子笨拙地舀起湯圓，把湯圓吹涼了遞到陸離嘴邊，期待道：“爹爹吃！”

陸離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順着元宵的動作咬了一口湯圓。芝麻餡兒的湯圓帶着點甜，見陸離吃完，元宵才收回動作，低頭嗷嗚一大口咬在了碗裡的湯圓上。甜甜的餡料流淌而出，元宵高興得晃起了小短腿，聲音含糊不清：“好吃~”

小孩吃得滿頭是汗，陸離見狀，先給他把額前的碎發順了順，便又将後頭的頭發捋在一起，紮了個小揪揪。這會兒倒是不熱了，王湮盯着小孩右臉下因為磕碰而生出的一小道疤痕看了許久，才輕歎一聲移開目光，看向了窗外。

“砰——”

煙花升空。

身後一片廢墟。妫夬捂着肩膀處的傷口，跌跌撞撞走了半路，到底支撐不住，猛地跪落在地。血迹從額頭流淌而下，在眼睫凝結，模糊了視線。妫夬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他才勉強緩過來，撐着身旁的樹幹起了身。

一支又一支煙花在夜空之中炸開，炫彩奪目。妫夬将手中早已被血迹浸濕的東西遞給沈瓴，才仰頭望向天空，啞聲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沈瓴淡淡回他：“元宵。”

“……”

原本攀于樹幹上的手反射性般收緊，妫夬閉了閉眼，許久後才喃喃開了口：

“原來是元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