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發着燙,許久後妫夬才忽地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喉頭微微一動,猛地松開手,狼狽地移開了視線。踝骨仍留有餘溫,被藥膏包裹着的濕熱感直直鑽入血肉,仿佛要生生将那處抽筋扒皮、而後放進口中咀嚼品味。
再咽下。
裸露的指骨不合時宜地映入眼簾,陸離眼眶一紅,沉默許久才側過頭掩住自己眸中的淚水,壓下心中劇烈的悸動啞聲道:“……對不起。”
不知是為剛才那句“滾”而道歉。
還是為那道始終無法痊愈的傷口。
“……”
靜默許久,妫夬才擡眼望向陸離,低聲道:“你不要和我道歉。”
森森白骨被衣袍掩下,妫夬緩緩起身,聲音晦澀:“你沒有錯。”
“錯的……”
“是我。”
眼睫不斷顫動着,陸離僵坐在原地,心亂如麻。他直覺想擡眼,想去看妫夬的表情、想去觀察他的反應、迫切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真的……
可他不敢。
他痛怕了。
小指瑟縮着,膽怯同出生時分毫未變。恐懼幾乎快将陸離整個人籠罩其中,腦中的想法不斷交織着,混亂又壓抑。陸離無意識地扣弄着自己大腿上的皮膚,指甲在那處劃出一道長長的紅痕。
他呆呆看着地面,抿了抿唇,黯然地想。
要不算了吧。
像以前一樣,算了吧。
他太怕、太怕了。
一千次期待一千次落空,落下的傷疤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上天不會寬待他的。
人得長記性,不是嗎?
他試圖說服自己。
可期待又為什麼還在冒芽生長。
眼淚無聲落下,陸離閉了閉眼,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才勉強壓住了那陣呼之欲出的泣聲。腳步聲還在殿中回蕩,聲音變得越來越遠。陸離含着淚望向窗外,努力忍住眼淚,摩挲着自己的手背,無聲道。
不哭,不哭。
一直都是這樣的。
他一直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擰巴又不會說話的人就應該被放棄的。
該習慣啦。
他自以為是地哄好了自己,努力牽起嘴角試圖表達自己真的已經放下了,可心髒傳來的疼痛卻是如此不講理。
他疼。
妫夬。
我疼。
他無聲說着,淚如決堤。
直到妫夬的氣息徹底消失在殿中,他才終于捧着自己的臉放聲大哭。清瘦的肩膀不斷顫抖着,仿佛随時會随着哭泣的動作而散架。一襲白衫被淚水浸濕,緊貼着瘦削的身體。陸離哽咽着,泣不成聲。
窗外又開始下起雨。
腳步聲由近及遠傳來,開頭緩慢,随後愈發急促。
“哒、哒、哒——”
伴随着最後一滴淚水落下,腳步聲戛然而止。
顫抖着的肩膀忽地傳來陣陣暖意,一雙手臂緊緊環在自己胸口。
陸離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