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館走廊鋪的是厚實的月胡地毯,廂房門用的是上好的紅木,熏香盞裡的袅袅白煙霸道刺鼻,一切看起來端莊肅穆,也格外的安靜。
許是這幾日舟車勞頓,一個不小心深眠了。
“東巴大人?”
雲紫怡又加重了叩門的力度,高聲呼喚了幾次。
依然無人應門。反倒是她自己的聲音仿佛被這厚厚的地毯吸了去,整條走廊寂靜無比。
雲紫怡嘴角有些笑僵了。
她後知後覺,“對對對,也有可能出去了……嗨呀,人家也可能不想叫向導跟着,做生意嘛。”
她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指尖,打算下去大堂處,問問負責登記的夥計。
深綠色的繡鞋剛剛離地幾公分,還未來得及再踏下去,“咕嘟咕嘟”幾聲,在寂靜的走廊裡清晰分明。
她心髒一瞬間縮緊。
腳下的地毯像是浸滿了水,踩上去帶着些許黏膩感,咕嘟咕嘟直響。
月胡人喜好明麗的顔色,尤愛紅色橘色,這地毯便是深紅色輔帶黑色花紋,若是染上了些别的……也絕不叫人能在短時間内發現異樣。
雲紫怡腦子有一瞬的空白。她朱唇微張,複又用牙齒緊緊咬住下唇,随後拽起裙角蹲下身子,玉白的指尖輕輕撫上地毯的濕潤處。
等再次擡手,指尖已是嫣紅。
那一抹紅色仿佛一下刺傷了眼睛。雲紫怡手指不住地顫抖,她想張口,卻好似有人緊緊捏住了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響。
原本緊拽的裙角早已散落在地,淡綠色的繡花染上深淺斑駁。湊得近了,刺鼻的熏香淡了許多,混雜着縷縷腥臭的鐵鏽味。
她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什麼剛接待的商隊,什麼金牌向導,什麼老陳的譏笑。
雲紫怡覺得自己平生做過的最大的努力,就是此時此刻沒有讓自己腿軟跌落在地。
等她再回過神來,衙門的莊叔已經把她送到家門口了。
“雲娘啊,好好休息一下。記得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頭上細細的編發纏繞成一團,指尖上全是暗紅的污漬,也不知有沒有沒注意抹到别處去了,淺綠色的裙角更是慘不忍睹,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就這麼在大街上走了一路,明個兒一早準又傳着姓雲的野女娘得失心瘋了。
她苦笑一下,傳失心瘋還是好的。她差點忘了,莊叔那嘴慣是兜不住事兒的,會館這遭一瞧就不簡單,都不用說明天了,估計今天晚上整個鎮子就能嚼着這事兒入睡了。
不管是商隊被害,還是行兇他人,左右她都是帶隊向導,以後誰還敢找她?這職業生涯,怕是要到頭喽。
受了驚吓,再加上失業危機,雲紫怡滿心疲憊,準備洗洗睡了,餘下的明日再議。
剛剛換上幹淨的衣物,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忽地響起,還未等她應門,對方竟直接破門而入,一腳踹爛了她上月剛花三兩銀子修繕的大門。
“誰啊,膽敢私闖老娘的民宅!”
琉鎮民風開放,一過初春天氣漸暖,總有人花酒喝到半夜,醉了就沿街鬧事,前些年還有人認錯了門,竟闖進别家去,反将主人趕了出來,鬧了笑話。
雲紫怡今晚本就郁積不快,這一下直接心頭火起,“喝了點便宜酒就找不着北了是吧,也不打聽打聽這是誰的宅子!”
她一手撸起袖子一手抄起擀面杖,“你等着,老娘這就把你這酒鬼扭送衙門!”
她剛打開堂屋的門,想要氣勢洶洶地往門口走,誰知對方也毫不客氣,直接長驅直入。
雙方就這麼猝不及防打了個照面。
一随從提了一盞燈籠走在最前,照亮了身後年輕男子的面容。
劍眉星目,骨相勻稱,明明生得一雙潋滟桃花眼,但目光中并無半分多情。一身黑衣軟甲,肩寬腰窄,渾身透着一股子清冷肅穆的勁兒。
雲紫怡一下看愣了眼,杏目圓瞪,她在琉鎮這麼多年,怎麼不記得有這般宛若谪仙的人?
難道是,上蒼終于記起她這個被遺忘的穿越之人,準備給她送來貌美的男主和金手指系統,她終于要脫離苦海,平步青雲,享受美好人生了?
還沒等她露出滿意的笑容,谪仙般的男主接過燈盞,側身照亮了身後門外一衆玄甲兵衛,薄唇微啟,如山泉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月胡會館案疑犯雲氏,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