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是清白的,可對方竟拿出了叫她看也是闆上釘釘的證據。
能在琉鎮這個魚龍混雜之地混出個名頭來,她自然也不是個傻的。她好像有些明白了,這一遭,她算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對方又說了些什麼,好像是說抓住了一個藥婆,稱她從藥婆那裡買過幾副蒙汗藥,又說進了她家地窖,從白菜堆裡搜出了一箱銀元寶。
真是好笑,她家地窖攏共就剩三顆白菜,就等着幹完這單拿了薪俸,好多添點菜呢。真是難為他們了,三顆白菜裡還得藏一大寶箱。
樁樁件件,可謂是人證物證俱全。直打她個措手不及,根本無法自證清白。
她微微張嘴,想替自己辯個兩句,但除了空灌幾嘴涼風,好像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嘴角扯出一抹譏諷,隻是默默搖了搖頭,“雖不知你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這一切,确實與我無關,我今日所做的全部舉動,都在我開始的自述之中了。”
上首那人見她一再拒絕承認,眉頭微微皺起,最後道了一聲,“人證物證俱全,若你還不認,可就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雲紫怡苦笑一聲,還是搖了搖頭。
那人朝一旁揮揮手,立刻有兩名玄甲衛過架起她的胳膊。
知縣在上頭看着幹着急,出聲給求情了幾句,對方一句“再有求情者,按共犯處置”,叫那些想要說好話的生生縮回了腳。倒是秦公公,此刻卻闆了平日裡慈眉善目的臉,跟身後的随從不知吩咐了幾句什麼。
雲紫怡不知這一夜是怎麼過去的。
她被接到了城外一座诏獄,她在琉鎮生活了這麼多年,跟過多少往來商隊出境,閉着眼都能找到進城門的路,但竟不知城外還有座诏獄。
這裡關着的,都是些窮兇極惡之徒。雲紫怡再一次覺得自己平日裡有些過于天真了,不過被稱一句最好的向導,就真當自己事事知曉了。明明琉鎮是對外重鎮貿易樞紐,僅憑衙門那些善心腸的,怎麼可能管的來這番邦混雜之地。
她突然覺得自己過去二十年,都是生活在太陽底下罷了,不知怎麼的“三生有幸”,竟叫她窺得一角真實的琉鎮。
她不記得這一夜是怎麼過去的了,或許是大腦的自我保護,讓她潛意識回避了所經受的種種。
她隻記得連日不見陽光的石闆,發出腐爛惡臭的氣息,她隻記得不知哪裡時不時傳來的怪笑,讓人雞皮疙瘩驚起,她隻記得她昏過去又醒過來,醒過來又昏過去,如此反反複複一整夜。
迷迷糊糊間,似有一聲幾不可察的歎息,輕輕灑落在耳邊。
“雲紫怡,念在你出身貧苦,卻含熱忱之心,樂善好施,大人發話了,你若認了,可免除問斬之果,改判流放北地,得一條性命,終身贖罪。”
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微微張開一條小縫,發絲沾着污迹散落在眼前,看不真切,隻能模模糊糊瞧見一個挺拔的黑色身影。
見她遲遲沒有回應,對方又輕輕歎了一口氣,冰涼的手指撫上頸側,探查着微弱的脈搏跳動。
“行了,她應是沒了力氣了,簽字畫押吧。”
窸窸窣窣一陣,随後所有人走了個幹淨,隻留她一人在這。雲紫怡有點想哭,平白無故穿越,現在又被人誣陷入獄流放,明明她從不奢求什麼大富大貴,隻是希望能滿足溫飽,随心自在。可命運一再跟她開玩笑,一再讓她嘗盡了苦頭。
她已是累極,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最終迷迷糊糊又昏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十分漫長,久到她以為,再睜開眼,就是在去往北地的路上。她甚至好似已經感受到了凜冽的寒風,與飄灑的雪花,絲絲涼涼落在肌膚上。
“喂,春桃,都下雨啦,你怎麼還貪看那話本子呢!快些把窗子關了,雨水都滴到雲娘被褥上了。”
“知道啦!”
噔噔噔幾聲由遠及近,随後吱呀一聲,是雪花還是雨滴什麼的,通通都消失不見了。
她頭還是有些痛,身上也無力,就連睜眼都有些許費勁,好在意識稍稍回籠了些,能思考個一二,隻是實在是想不通,這何時流放之人,還能給配轎子丫鬟了。
因着還未恢複完全,清醒一陣,便又要睡上一陣。等再次醒來,隻覺好像已經入夜,不知哪處傳來陣陣輕微的鼾聲。
這一覺醒來,整個人精神了許多,她費力眨眨眼,好歹能睜開了雙眼。
外邊果然已經入夜,到處黑漆漆的,隻是這周圍,看着斷然不像是北地,甚至像是,室内?
手指貼着床褥,微微抽動幾分,找回了平日裡動彈的感覺,掌心的觸感傳來,柔軟,光滑,是上好的綢緞料子。
感覺遲鈍地傳導給大腦,足足混沌了有半刻鐘,她才漸漸消化了這個事實,她……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