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紅木商會,依舊人聲鼎沸。
雲紫怡站在門外,看着裡面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輕松愉悅的笑容。
她剛想邁出一步,忽然有兩人說說笑笑從一旁走過,談話聲就這樣随風落到了她的耳側。
“今晚新一期甲等張榜,你猜,誰能拿了這頭名?”
“新一期?不是正月裡才剛選過嗎,這一年還沒過呢,怎麼又選一期?”
“嗨,這不是原先的頭名帶隊出了事,叫抓進大獄裡了,這不得重選一次嘛。”
“雲娘?今早不是府衙貼了告示,說她是清白的嗎?他們這做的也忒不地道,人家一個姑娘家,辛辛苦苦給商會賺了多少好名聲,怎的一朝落了難,東家立馬翻臉不認人,說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話!”
“這……理兒是這麼個理,但我聽說她帶的那一隊,人可是全沒了,你說這以後誰還敢再找她?還有啊,聽說老掌櫃忽然重病隐退了,現在這個少東家有意培養新勢力,很是捧那個張公子,我看此次頭名多半就是他的了。”
“張公子?他不是才新來沒多久嗎,這要按本事,怎麼也該是老陳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張公子啊,是少東家的妹夫……”
雲紫怡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太陽徹底落下去,夜風起來,吹得人指尖微微發涼。
“娘子,我們不進去看看嗎?”春桃買了酥餅回來,就看到她獨自立在那裡,眼神莫測。
“當然要進去。”雲紫怡嘴角挽起一個笑容,“許久沒回來了,我倒要看看,既然不出來迎接我,那到底在忙些什麼?”
她将帷帽撩上去,露出自己的面容,毫不遮掩地走了進去。
裡面張榜才剛剛開始,少東家正在大堂中間發表感想,說得唾沫星子亂飛。
衆人的注意力都在少東家和即将揭開的榜上,隻有門口幾個人發現她進來,一時間竟沒人敢與她對視搭話。
她沒分給那幾人幾分正眼,自顧自和春桃尋了靠後的空位置坐下。
“感謝諸位今日賞光,來看我們紅木商會又一冉冉升起的紫薇星誕生。”新少東家很會鼓舞氣氛。
“那麼讓我們瞧瞧,這甲等頭名,花落誰家呢?”
兩個小厮上前一扯,幕布嘩啦落下。
“恭喜——張公子!”
滿堂一寂。
有人稀稀拉拉帶頭鼓掌,接着掌聲才熱烈起來。
隔着人群,她望見老陳坐在最前面,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拿甲等頭名的時候,剛領完賞錢,路過二樓一間廂房,聽到裡面有人在偷偷講她的閑話。
“她一個黃毛小丫頭,才來了幾天,掌櫃的憑什麼将頭名給了她?”
“我看搞不好啊,是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她聞言一把卷起袖子,剛欲破門與他們理論一番,裡面突然又傳出來另一道聲音。
“自己技不如人,就少在背後說人閑話。”
“精通月胡語和東真語,你行嗎?上次是誰帶的商隊回來說,一遇到帶口音的,你就一個字也翻不出來了?”
“客人要走北線,定金都收了,是誰一聽近日劫匪猖狂,忙不疊反悔,最後還是雲娘幫着頂上空子的?”
“還嫌人家年齡小入行晚,比起你們這些混日子的,人家有天賦有能力又肯吃苦,怎麼當不得這頭名了?”
雲紫怡:撤回一個拳頭。
屋内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匆忙找了個遮掩物躲起來,随後便看見素來與她不和的老陳一甩袖子,氣咻咻地從裡面出來。
後來這頭名她一連拿了三年,再也沒有人敢有質疑聲。
新少東家還在中央興高采烈地講着什麼,那位張公子就站在他身旁,面露得意,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和掌聲。
老陳坐在一衆或憐憫或嘲諷的目光中,雙唇緊抿,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就在少東家取出那塊标志着甲等頭名的腰牌,正欲将它交給張公子之時,一道清亮的聲音自人群後方響起。
“慢着——”
雲紫怡從容起身,一瞬間所有人都看清了發聲之人的面容。
柳眉杏眼,烏發雪膚,看着瘦弱,但腰杆筆直目光絲毫不含怯懦,一身氣場叫人不得不高看三分。
衆人目光投向她腰間露出的腰牌,這可不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帶隊無一生還的金牌向導。
宛如水入油鍋,人群中窸窸窣窣霎時炸開了鍋。
頂着少東家僵硬的表情,她随手将腰間挂的,現在已經是上任頭名的腰牌,哐啷一聲扔到他腳下。
“這幾日未回來,怎的我們紅木商會,竟落魄至此了?居然什麼人都能在路邊撿上一個頭名,真是稀奇。”
雲紫怡雙唇一張一合就是一頓輸出,她怎麼覺着近日與王慈待久了,嘴上功夫都見長不少。
“這張公子瞧着甚是眼生,也不知能力如何,要不就讓我這前任頭名考校考校,也給本次張榜填個彩頭如何?”
看着台中人愈發慌亂的表情,雲紫怡眼底笑意更盛。
“如此甚好!叫頭名給咱展示展示,要是本事高超,那今日在場的大夥都給他宣傳宣傳!”
早有不滿少東家此番做法的人,方才一聽雲紫怡敢跟少東家對着幹,此刻也紛紛跑出來附和。
“這……”少東家眼看形勢全叫雲紫怡帶跑了,衆人紛紛起哄,他在上面落了個騎虎難下的境地。
“怎的,張公子不敢接?”
“莫非這頭名,有水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