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皺了皺眉,今日一桌子都是些尋常食材,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難不成自己還不知道?
其次,謝風瑤作為從小一齊長大的胞妹,似乎也是不知曉的樣子。
這其中彎彎繞繞,可就有些引人深究了。
謝風瑤會強逼自己的哥哥吃下可能會引發風疹的食物?打死她也不信。
那眼下最可能的便是謝風瑤不知曉,是謝自樂故意為之。
隻是演這樣一出苦肉計,他能得着什麼好處?想借病閉門不出?
可天下誰人不知稽察司是個頂頂有手段的,但凡你還有一口氣,就休想逃脫。
雲紫怡左思右想,腦海中種種可能一一羅列開來,又一一被自己否定。
一壺茶下肚,竟将先前所想都推翻了去,一時有些一籌莫展,不由得頭疼了起來。
那邊謝風瑤還在絮絮叨叨說些什麼,一會兒講到大夫給開的方子,一會兒又講到自己誤會了哥哥……
雲紫怡心不在焉地聽着,忽然被她一句話醍醐灌頂——
“阿瑤,你方才說——那大夫是在床前開的方子?還有,謝家主不住地抓撓起疹子的地方?”
“是啊。”謝風瑤見她忽然打斷,愣了愣。
雲紫怡表情驟變,心情也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錯了,從一開始便錯了。
按照習慣,大夫通常不會在病床前給病人開方子,因是怕病人得知不好的情況會愈發心沉,不利調養,所以通常會将家屬叫到一旁單獨叮囑。
今日或許是見謝自樂還昏迷着,或許是覺着這風疹不算太嚴重,或許又是什麼别的原因。
總之,雲紫怡心中隻覺着一個可能——
謝自樂是有可能将自己的情況聽去的!
也就是說,假使他本來并不知道自己會過敏,事發後出于某種原因想要掩飾,正巧聽了大夫在床前的一番診問,這才能方一睜眼便說得滴水不漏。
至于為什麼認為謝自樂不知道自己會過敏,是因着起疹子後萬萬不能頻繁用手去抓撓的,抓破皮膚不說,對恢複沒有半分益處。
若他知曉自己的敏症,怎麼會不知道如何來應對?反倒像懵懂孩童一般毫無章法。
這個假設雖離奇,但在當下已經是能給出的最合理的解釋了。
等到雲紫怡回到顧宅,将這一切說與王慈時,他也贊同地點點頭。
“謝自樂必是在隐瞞些什麼!”雲紫怡笃定。
可推測到了這裡,又不知接下來該往哪裡走了。
王慈沉思片刻,“既是走到了死胡同,不如問其本源,先想想引起風疹一物。”
提起今日所食,雲紫怡更加迷茫了,“四海樓秉承季漁樓的宗旨,一貫以時鮮為重,隻在做飯創新。因此今日一桌子都是尋常應季食材,并無什麼奇珍異寶。”
“你細說每一道菜肴,最好連調味手法也道明。”王慈指尖在桌子上一點一點,面色亦有些凝重。
雲紫怡負手,在屋子裡來回踱步,“第一道,甜醋翡翠,就是涼拌黃瓜……”
等她說完一溜菜名,不顧口幹舌燥,在一旁眼巴巴望着王慈,“可瞧出什麼不對了?”
“謝家主吃了那幾道?”
“他從一開始便極為貼心,一直沒顧上自己,好像攏共就吃了幾口黃瓜,還有幾片山藥……”
“此時河鮮肥美,他竟一口未動?”
雲紫怡怔了怔,品出了一些不對勁。
“你是說,他刻意不吃這些?”她有些不可思議道,“江南人不吃河鮮,開什麼玩笑……”
等等。
一個荒唐至極的想法浮現在她腦海中。
她忽又想起來,今日那碟甜醋翡翠,有着一種異常的鮮美。
聽聞南方有一獨特的吃法,将牡蛎或蒸或煮,取其稠汁加入糖、鹽等調味,制成一種制品,做菜時摻入一些,即便是素菜也可鮮美異常。
“怎麼可能……”雲紫怡喃喃道,遲遲不敢相信心中所想。
王慈眼皮微斂,出聲卻有些涼然,“唯一的解釋,便是他不是開平府人。”
“若不是開平府人,便也不可能是什麼謝家主了。”
“就算他是萬中挑一的不能食河鮮之人,那謝娘子不可能不知曉。”
王慈所言步步緊逼,将她所有的辯解之言堵死。
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相信。
謝家主,謝自樂,那個看似溫和朗然的少年,皮下早已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