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幾乎什麼食物都被拿來當形容,還認認真真分析病因、交流治愈手法。
等他們侃侃而談吃喝得差不多,整個院落跑得隻剩下他們一桌,還有一臉愁苦的食肆掌櫃為難地遠遠看着他們。
“簡師弟本來就不嚴重,現在也不流淚了。明日晚上要是好一些,咱們後天問了向導、借了駱駝車馬,就能規劃回程。”
莊師姐第一個發現冷清,咳了一聲打算帶人回暫住地歇息。盛師弟剛站起來,躺着的簡師兄就摘了眼罩,眨眼看了一瞬,又改成用蒙布遮眼。
“我今晚就能差不多好。”他琢磨着道。
“保險起見,再多待一天。”姚師姐竟張口規勸他,飲足寡淡的茶水站起身,忽然想到一處,“那,沙鎮咱們還去嗎?”
她說得很輕,可在場幾人都聽到,刹那停止動作、紛紛安靜下來。
沙鎮曾因有小小的綠洲而建,後來風沙侵蝕、綠洲消失,位置也不如塢城便利,未發展規模便衰敗,留守不過幾十口讓人,成了名副其實的沙鎮。
沙鎮離塢城很近,幾乎背靠背,卻隔着一整道風岩,平時難以跨越。若要從戈壁和沙地繞過去,得走一天一夜。
他們隻來了不到十天,卻不止一次聽到居民議論,說隔壁的沙鎮有人染病。病患渾身無力、上吐下瀉,身上出現紅疹且逐漸蔓延,不痛不癢卻能增厚,最後到了脖子、臉面都爬滿紅瘡時便痛苦而死。沙鎮居民接二連三病倒,已死了不少人。
塢城駐軍的軍醫這月不在,其餘人聽聞傳言并無人來求救,也不敢貿然前往。隻有駐軍校尉派武藝高強的人前去查探,探子完好無損回來,所見所聞和傳言差不多,但沒見到幾個病的,更沒見到重病的,沒說出個所以然。
他們互相看了數眼、躊躇不定,還是綁好蒙布的簡師兄開口:
“沙鎮這事真不好說,他們沒什麼人外出,是怎麼染的病?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時疫,可萬一是時疫……”
氣氛凝重,蘇萬花抱着雙臂,思忖道:“不妨再等等?這不是還有幾日,若這幾日有變化,再讨論不遲。”
“好好好。”盛師弟聽到時疫,頭發都快豎起來,此番放心了不少,又打包帶了幾份食物,說是簡師兄半夜萬一餓了。
姚師姐沒忍住,握拳笑出了聲。
他們這便回到租借的院落,歇息的歇息,畫圖的畫圖。一筐筐草藥被分門别類曬幹,明日便可包起來收進行囊。
誰知簡師兄半夜确實起來了,不是餓了,隻因眼睛灼痛睡得輕,有人來訪便第一個驚起。
雖說此地常有軍醫值守,或遊方醫師來診,無大病大災不好請醫者特地來,真遇上半夜急症大都請不來大夫。
這日城主的兒子貪涼飲多了水,又頑皮一整天,到了夜裡便高燒不止。守軍常駐,歸化的邊陲城鎮無額外俸祿,城主便是個管理大小雜事的苦差。這任上的更無半點架子,聽校尉說青岩來的萬花會治病,便親自抱着兒子求他們救命。
簡師兄眼睛好了很多,能看到一點人影,伸手探了孩子的額頭,自己就能摸着脈絡行針。他又讓城主去找先前醫師留下的藥草,開方抓藥吩咐煎上。天還沒亮,小兒的熱度便褪了。
姚師姐早起練功,看到簡師兄打着哈欠才準備去睡。
再一看,院内有孩子窩在父親懷裡酣睡,周圍陪着幾名護衛,曾接待他們的城主滿面風霜地朝她道謝。
不到午時,便有聽說此事的居民前來,趁他們停留未走,想治一治頭疼骨痛。小院裡多站了幾個人,一時熱鬧不少。
等蘇萬花推門出來,姚師姐和莊師姐已看完了這幾個多出來的病患。隻是他們還未走,擠在院裡打量着這些醫術了得的陌生客人,有的還找脾氣好的莊師姐攀談。
盛師弟搞不定病好亂竄的小少爺,也哄不好哭鬧的小姑娘,被梳着羊角辮的孩子抓着不放,遂求救地看着蘇萬花。
蘇萬花笑眯眯湊過來坐好,招來孩子,講起了瞎編的鬼故事。
“蘇澈!”姚師姐在孩子已吓懵時候過來,伸手敲了敲蘇萬花的腦袋,“你多大了你還騙小孩?”
孩子們趁機一哄而散,蘇萬花便站起來,無辜道:“我可是做好事。”
姚師姐不理會盛師弟一個勁點頭,摸了摸下颌,對蘇師弟歎:“我怎麼忘了,你今年弱冠了。叫什麼字來着?”
“槐序。”蘇萬花答。
“哦,四月啊……”姚師姐恍然,“你這性子,該叫五月。”
蘇槐序複笑:“不了師姐,去年就取好的。”
姚師姐自覺沒趣,隻換了話題道:“方才問了城主,說沙鎮的事還是要問校尉。駐軍就在城裡東北角,我一會兒抽空去一趟。”
她話音剛落,隻見彎彎繞繞的小路拐來一個人。
那人是個,身形佝偻的男人,喘着氣一瘸一拐,似乎勉強支撐着才走到這裡,進了院門再仔細看,此人身上的紅疹和蠟黃的面色乍然醒目。
他張口,沙啞地想發聲,卻隻“啊啊”着說不清話。
四周立刻響起一陣驚叫,居民四散而逃。幾個萬花對視一眼,竟也溜得無影無蹤。
那人絕望地站在那裡,無措徘徊着,轉一圈終于“噗通”倒在了地上。
“快快快,這裡。”
盛師弟去而複返,隻是面上多了面紗、雙手帶了手套,指着那人要扶進屋。
姚師姐多穿了條圍裙,和蘇萬花一塊兒擡人。
莊師姐在他們進門時就迅速騰出了床鋪,也蒙了臉,先一步鋪了白布在床。
聽隔壁動靜頗大,簡師兄淺睡了一個時辰,終于沒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