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百科大全:見面吧。】
想見你。
夏雲塘趕來的時候就看見在樹下發呆的簡泉。
“來了?”簡泉擡起頭,絲毫不意外。
“嗯。”夏雲塘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先說點什麼還是等簡泉自己說,但他很快注意到簡泉的身體一直在抖,還沒帶圍巾。
他立馬嚴肅起來,帶着簡泉先進了一間教室,進去先開了空調,“怎麼穿這麼少?可以不用在外面等我的,你手太涼了。”
簡泉看着夏雲塘蹲在自己身旁,有露出那種隻有在自己面前才會有的喋喋不休的形态,心口猛然一窒。
他偏開頭,聲音也跟心裡的那些酸澀變啞,“還好,我的暖寶寶剛涼。”
夏雲塘以為是自己煩到他了,就不再說話了,他坐在簡泉面前,把他冰涼的手指塞進自己的袖口,沒等他反應過來退出,一隻手就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手很大,簡泉掙脫不了。
“怎麼突然……”簡泉還沒反應過來,有些懵。
“我沒帶暖寶寶,小泉勉為其難忍受一下。”
“不是……我是說,我的手太涼了,你不難受嗎?”
夏雲塘不以為然,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不會,很快就暖起來了。”
“我們小時候經常這麼做,不記得了嗎?”
當然記得,不光是把手指塞進對方的袖口,下雪天他們也會把雪從後面塞進對方的衣服裡。
他瞥了眼夏雲塘,對方一臉坦然。
你也知道那是小時候。
簡泉隻在心裡這麼想,卻不說出來,他知道夏雲塘肯定會反問他,小時候能做,那長大為什麼就不能做了?
不是不能做,是這個動作不應該出現在他們之間。
這不是朋友會做的吧。還是兩個男生。
從小他們就被教導“要有個男孩子樣”,不能像女孩子一樣愛哭、嬌弱,一切都指導着他們要“陽剛”一點。
簡泉一直不明白這種想法到底是怎麼形成的。他上學時的許多同班女生都很堅韌,也有男生屬于淚失禁體質,“動不動”就哭,這樣看來好像完全違背了家長口中的那些“指點”,因為每個人都是鮮活且獨特的個體,祂們先是人,再是男生女生。哪來的道理說女生生來就是嬌弱,男生又一定得硬朗呢?
說出這些話的人未免也太自大了些。
但眼下他沒說什麼,他緊繃着指尖,試圖讓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嗡嗡發聲的空調上,一旦放松,他就會感受到柔軟指腹下噴湧的夏雲塘的血液,和跳動的脆弱的血管。
就像他現在的心跳。
他想他們不能這樣,因為他和夏雲塘“還是兩個男生”,就是在勉強自己自大起來。
男生怎麼不可以這樣呢?他也喜歡江港元,如果是江港元這樣對待自己,他一定不會這樣想。
不是兩個男生不能這樣,是他和夏雲塘不能這樣,尤其自己還喜歡着江港元,不是嗎?
但夏雲塘的手腕太暖和了,他又太累了,夏雲塘把他的手腕虛虛地抓緊,不給他退路。
“小泉是冬天隻穿風衣嗎?”他擡頭看夏雲塘,那人臉上出現了很明顯的不滿情緒,“十月份穿的就是風衣,怎麼到了冬天還穿這個?”
他有些嚴肅地看着自己,“簡泉,就算在秋衣上貼滿暖寶寶也不抵冷的,你知道吧?
簡泉咽了咽口水,下意識想避開他的視線,“嗯。我來學校沒帶棉衣,剛買了。”
這就有情可原了,夏雲塘緊皺的眉頭松了,“茉苑離嚴大不遠,怎麼不直接回去取呢?”
簡泉的手徹底暖和了,放松地搭在他的手心裡,徹底偏過頭,頗有幾分視死如歸地坦白:“往年冬天我都穿風衣,平常在學校是棉校服。”
他能感覺到夏雲塘的手猛攥成了拳,但沒幾秒又松開,他的語調沒什麼變化,簡泉能聽出來他在盡力維持着平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簡泉還是沒看他,但把手從他袖口拿出,然後輕輕地拍着他的手背聊以安撫,“我也不太确定,大概是……從高一開始?”
那為什麼會穿風衣?夏雲塘沒問,簡泉反倒問起了自己。
為什麼?
想起來了,江港元說他喜歡來着。
有次教室的暖氣壞了,學校又被裝空調,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平常那點暖氣雖然存在感低,但等學生們真的摸上去沒感覺後,他們突然覺得教室裡簡直跟平常相比就是冰天雪地。
更不用說簡泉這個特别特别怕冷的人了。
在下午吃飯時他和江港元又湊到一起,随便聊着天。
學生時代,一切都在按着秩序走,就好像學校是個單獨的世界,每天看似不重複又重複的流程、規則框住了以“高考”為目标的學生們,因此一點點小事出了“故障”都夠他們當作大戲去哭天喊地。
簡泉雖然沒和别人一塊大談特談,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歎氣。
他把臉埋進胳膊裡,嗡聲嗡氣地說:“還好校服棉多,不然我真撐不下去。”
江港元坐他對面,聽到這話笑了笑,“原來擊敗小泉的不是曆屆奧數壓軸題,停一次暖就可以。”
簡泉擠出了個笑給他看,“呵呵。”
江港元見他這樣,笑得更前仰後合了。
簡泉雖然不懂他為什麼笑得這麼高興,但看見他笑自己也高興,不一會兒自己就悶在棉袖裡也笑出聲。
“好啦好啦,”江港元擺擺手,又恢複平靜,他說,“雖然我們的校服是棉的,而且也确實暖和,但我很喜歡風衣,尤其是在冬天穿。”
“為什麼?”他不怎麼喜歡風衣,覺得雖然有型,但不保暖還拖沓。
“因為……很帥,而且我感覺很潇灑,有種來去自由的神秘感。”他沖他眨眨眼。
就那一下,簡泉覺得自己心都聾了,江港元太好看了。
那天回去後他就給自己買了一件風衣,雖然一開始穿上他還是覺得自己之前的感覺沒有錯,但他站在鏡子前,左搖搖、右晃晃,硬是給自己找出了幾句不錯的理由。
算了,江港元說它潇灑,那我就說它好玩吧。
一天他出去找江港元時第一次穿了風衣,剛好被他媽媽看到,還被問了一句怎麼現在穿起這個了,他應付了幾句說是棉衣太腫了,不方便寫字。
在去的路上他也還在想,明明風衣就是不保暖,看起來自由潇灑又有什麼用呢?
他本以為江港元會給他答案,他以為他的眼裡會有驚喜,但沒有,又或許是時間長他忘了,總之有一件事他直到現在還記得,就是,那天江港元也穿了秋衣。
路過一面幹淨的玻璃時,他偷偷瞥了一眼他們。
嗯,看起來挺配的。
這或許就是他之後還在穿風衣的理由,因為江港元穿起風衣來真的很好看,而且概率也很大,至于理由,簡泉隻用說一句“效果确實很不錯”就能把這事輕輕揭過。
畢竟江港元是個很包容的人,他總不能剝奪自己的穿衣自由吧。
“……”良久後,他聽見一聲歎氣,把他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夏雲塘一隻手撐着額頭,掌心揉着眉心,說,“沒事,也是我才問你。”
簡泉心裡一動。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看向簡泉,“21天養成個好習慣,你這不是好習慣,就把條件改成21月吧,這幾年冬天加起來沒有21月,所以還是可以改掉你這個習慣的。”
簡泉:……哪門子的說法啊?
“小泉,我不是說你穿什麼這個‘習慣’不好,隻是我覺得它不适合你。就從保暖上來說,單是我看到的,你穿着風衣就是很不保暖。”他把簡泉的另一隻手腕牽過來,塞進自己的另一隻袖口裡,“雖然你穿什麼都很好看,但冬天了,你那麼怕冷,還是先穿回棉衣吧。”
“……哦。”他覺得可能是教室太熱太悶了,耳尖發燙。
“那你先借我幾件外套,我今天剛買的還得幾天才能到。”
于是他們合理高效高質量地在夏雲塘本應上晚課的時間裡去了他家取衣服。
夏雲塘自己穿衣服不怎麼挑,跟簡泉一樣,黑白灰齊包,要是大面積都是别的顔色,多半是許潋讓他帶上的。
夏雲塘之前千般萬般地退就着,偶爾打開衣櫃看到那麼靓麗的顔色他都眉頭一皺。今天簡泉一來,他登時覺得這些衣服瞬間有了用武之地。
雖然他把自己的棉衣收拾出來了,但他絲毫不想讓簡泉也跟他一樣穿那麼單調的黑色。
簡泉跟他一樣,對那種鮮豔的顔色都多少帶些抗拒,但夏雲塘的臉上寫着滿滿的“小泉同學大人有大量,穿一下試試吧”,為了滿足夏雲塘這一小小的心願,還是套上了。
“好看。”夏雲塘的聲音帶着藏不住的喜歡,“小泉穿什麼顔色的衣服都好看。”
簡泉懷疑自己在夏雲塘心目中是一片萬能地,種出什麼莊稼來他都鼓着手叫好。
“真的嗎?我覺得有些大,漏風。”他就是把手伸直了也才堪堪露出個指尖。
“剛好把你的手護着。”夏雲塘給他整好圍巾,滿意地轉轉,看見衣櫃裡還有别的顔色,想都拿出來給他試試。
簡泉看出他的想法,立馬舉起胳膊比了個叉,“别别,這件就夠了,頂多穿兩天,洗幹淨後我給你拿過來。”
夏雲塘想說别拿了,留在你那吧,畢竟他不用轉腦子都能知道簡泉肯定買的也是那三種顔色,但他又覺得簡泉大概率會拒絕,所以最後也隻是點了個頭。
“我有些餓了,你能做面嗎?”簡泉把圍巾取下,頭發亂了一臉。
夏雲塘看了下時間,也是到飯點了,他知道簡泉愛吃那種面,就這上次買的食材裡有的就知道做哪個了。
他把風衣疊得整整齊齊,想找個袋子裝好,沒一會兒又想起夏雲塘高興的表情,心裡納悶,有那麼好看嗎?
雖然心裡沒什麼底,但他手上還是開始戳戳點點,把下午剛買的衣服換成了帶顔色的。
“就當試試。”
另一邊,踢裡哐啷中的夏雲塘專心地切菜等水燒開,沒注意到靜音的手機上“醫院”和“媽”撥來的電話,它們交替地打進,等徹底停掉後屏幕才浮現出“您有11個未接電話”這行通知。
【微叉:您有八條未讀消息。】
【媽:小灼,看見了給媽回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