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羅師傅真就出現了,被一群精緻的名流們簇擁着,從最前排的廊道裡穿過,進入到高級包廂中。
聽着裡裡外外“羅斯福先生”的奉承,雪倫甚至沒看到他的容貌,是否和日後教科書上,那張經典的“三巨頭”擺拍相似。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時間來到七點三十,舞台上的叮砰巷樂隊結束演奏,早就準備多時的《安娜.克裡斯蒂》開演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舞台上演員們表現得愈發賣力,氣氛逐漸焦灼起來。
是現實層面上的焦灼,雪倫甚至覺得快要窒息,很想掐着脖子來上那麼一嗓子:愛肯特布瑞斯!
在如今六月份的東海岸,白天氣溫超過三十度,待在一個觀衆密集的空間,空氣中混合上香水、煙草以及濃郁體味通過汗水揮發的齁鼻氣味,那種感覺稱得上是煎熬。
雪倫屢次嘗試将注意力分散到《安娜.克裡斯蒂》的劇情上,這部号稱女性覺醒題材的戲劇,為尤金.奧尼爾帶來第二個普利策獎,但在她眼中槽點滿滿。
“為什麼編劇總偏愛妓女題材?”
“為什麼女主角一步步淪落風塵,沒用力反抗過?”
“為什麼非得是男主愛上女主,通過愛情的力量恢複她生活下去的希望?”
“為什麼非要通過刻畫女性遭受的苦難,來反思社會上的種種不公?”
“結局也可以預料,這樣性格的女主,最後隻能将希望寄托于父親和愛人的仁慈,整個故事的批判性丢失大半。”
在心頭瘋狂吐槽了一波又一波,雪倫實在堅持不住,幹脆借口上盥洗室,逃到外面去透透氣。
真是一次糟糕的體驗!
溜到空無一人的盥洗室外,靠近窗口深吸了幾大口新鮮空氣,她打定主意,日後絕不會再來這種地方,除非是在有空調的包廂中。
“——準備好了嗎?”
“——随時準備着。”
隐隐約約有兩道男聲,雪倫憑着敏銳的感官,清楚捕捉到,在舞台音樂喧嚣的背景下,對話發生在男性盥洗室。
他們在裡面幹什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兩個念頭在雪倫腦中打架,尚未分出勝負,現實的腳步聲在她耳畔響起。
她趕忙躲進盥洗室,聽着剛才交談的兩人踏步離去,暗道好險,哪怕他們今晚來綁架羅師傅,那也跟自己無關!
等了約有一分鐘,确認外面沒人,雪倫走出盥洗室,迎面竟然就遇見老熟人,從牆角轉進來。
他還是那樣潇灑,油頭粉面、得意洋洋的模樣,跟過去分毫不差。看得出來,這家夥最近過得很順遂。
“霍華德.休伊先生。”
雪倫自知躲不過,想到昨晚上的失禮,索性放低姿态,主動上前跟他打招呼。
“喬納森小姐,真不巧啊!”霍華德忍不住露出欠欠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道,“你來這裡找工作?”
可惡的家夥!
雪倫決定暫且忍耐,于是沉默着搖頭回應。
“這就奇怪了,你不會是來這裡看演出吧?”霍華德轉而驚訝道,“發生了昨天那種事情,你居然還有心思來這裡看表演?”
“那又怎樣?生活總要繼續!”雪倫還是忍不住,反駁了一句,接着意識到不對,在對話進一步發展成沖突前,深吸一口氣,開始速戰速決。
“昨天,是我情緒激動,執着于事情真相,發脾氣和懷疑你……我鄭重向你道歉,休伊先生……是我錯了。”
“……你在開玩笑?”霍華德顯然不敢相信,一直以來嘴上不吃虧的喬納森小姐,竟然會主動服軟。
打量了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遺憾道:“我接受了,但如果你指望這樣可以讓我免除債務——”
“不!”雪倫搖頭否認,“我會盡快還上的。”
“好吧,雖然我近來不缺錢花。”
聳聳肩膀,看着雪倫帽檐上慢悠悠搖晃的孔雀羽毛,想起她曾經的調侃,霍華德突然有股将它一把拽下、看喬喬尖叫失态的沖動。
還是算了,肯定會被她一頓罵……
随即,雪倫就見霍華德冷哼一聲,露出看似不懷好意的笑容,“其實,你可以替我弄一瓶水晶香槟。”
“什麼?你在開玩笑!”雪倫再次搖頭拒絕道,“這我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