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毒極難清除,長期沉積于他體内,日久天長便促使了邪根生長,這才導緻他最終的堕佛。
斬蛇精,中媚毒……難道這就是翦舟堕佛的開端嗎??
這一猜測令她心慌意亂,小小的紅狐長尾不自覺豎起,毛絨絨的尖端翹高,好巧不巧拂在了佛子頸間。
翦舟低頭,纖長的睫毛微微遮瞳,眸光明滅。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忽然覆手撫向她頭頂。
“不必害怕。”
他彎起嘴角,嗓音溫和,“你非惡妖,我不會傷你。稍後料理完眼前事,我就将你放歸山林。”
語氣姿态,與他先前撫摸那兩頭白虎時的如出一轍。
步顔心道他是把自己當成了山中的幼妖,便索性不動也不作聲,暫且扮演好這個角色。
隻是她暗暗有一絲詫異。
沒想到這邪佛對待妖物,竟然有如此溫柔的一面?在修道者中實屬少見。
這邊翦舟見小狐狸乖乖卧好,于是複又看向蟒蛇精。
隻見這條十數人合抱才能圍攏的巨蟒,此刻眼中已泛起洶湧淚光。
“不可能……阿青這麼做都是為了孩兒,為了我們的孩子!”它失魂落魄地喃喃,妖氣漸漸消散,身形也不斷縮小。
衆目睽睽之下,青黑色的巨蟒搖身一變,化形成一名翠衫青年。
他受了重傷,踉跄幾步跪倒在地,嘔出一灘黑血。兩隻手被随之縮小的卍字佛印幻化成枷鎖束縛,動彈不得。
“阿青說了,她想為我誕下孩兒,日後我們一家三口幸福自在地生活……”千年玄蟒冠發淩亂,不住地自言自語。
展雲幕見他已撤去攻勢,便也收去劍氣,揮劍入鞘:“區區妖物,也犯得着讓我們騙你?誅青蛇時她的确無孕在身。”
言下之意,青蛇所言都是騙人的。
蟒精更加情緒激動:“不會的!那你說,她又是為何要以身犯險闖進鎮邪塔?”
世人皆知,鎮邪塔由佛教第一宗聖佛門看守,戒備森嚴。擅闖無異于自尋死路。
“你追着我問什麼?不是說了麼,你若想知道,就自散修為随我們回去親眼看。”黑衣少年不耐煩道,手将劍鞘握得咔咔響。
全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等着蟒蛇精的回答。
仿佛過去了十載春秋。終于,他開口:“……帶我去。我不信阿青會騙我,我要親自看她的記憶。”
說這話時,蟒精聲音有氣無力,與起初狂暴襲擊人群的猙獰全然是兩幅面孔。
翦舟絕塵的眉眼無悲無喜:“佛門聖地,惡妖不得入。想去鎮邪塔,你得先自散修為。”
“我如何能信你真會帶我去?”千年玄蟒咬牙,語帶警惕道,“除非你給我個把柄。”
“你要什麼把柄?”
“你總得同我做個交換。”
交換?這能做什麼交換?
前排吃瓜的步顔耳尖一動,突發奇想把腦袋往外探些,試圖更清晰地看戲。
不料這一動便吸引了蟒精的目光。
它正處于情急之中,乍然瞥見聖佛胸前的小狐狸,靈機一動,猝爾厲聲道——
“聖佛門嚴禁殺生,你身為首座更當遵守。既是如此,就……就把你懷裡的小妖做人質換給我!事成我自然放它。”
步顔:?
步顔:你在講什麼混賬話?
“千年玄蟒,你不要欺人太甚!”
意料之外地,沒等她炸毛,一旁的展雲幕率先出了聲。
他劍眉緊皺,犀利黑眸似有熊熊烈火燃燒。
“若不是念在你已侍奉了聖佛門數百年,今日你早便元神俱滅了。你最好不要太放肆!”
說着他平舉劍鞘,右手一掠便又拔出劍來。蟒精見狀亦重化原形,饒是遍體鱗傷也不甘示弱,尖利獠牙盡現。
局勢再度劍拔弩張,眼看着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崖邊鼓起獵獵狂風。步顔離戰場近,感受到空氣中的肅殺,整隻狐本能地弓背進入備戰狀态。
忽然,她眼角掠過一點朱紅,翦舟挂着佛珠的手不知何時拂到她腰側,将她平放到地上。
“乖乖待着,不要亂跑。”少年柔柔往她頭頂一拍,和聲叮囑道。
随後他站起身,踱步緩緩走到巨蟒跟前。
這是唱的哪一出?
小狐狸困惑地歪頭看着。因為先前損耗了靈力,她現在四肢疲軟無力,除了躺在原地确實也做不了别的了。
視線之中,白衣少年和風而立,袖袍翻飛宛若即将羽化登仙。
“雲幕,把劍放下。”他淡無血色的唇輕啟,并沒看展雲幕,目光疏離地落在虛空中一點定住。
“師兄!”黑衣少年皺眉,沉聲表示不贊同。
“我隻說一次,把劍放下。”
展雲幕咬牙,俊臉陰得堪比他頭上佩着的黑色抹額。他低“啧”一聲,放下持劍的手。
翦舟眼簾阖起,片刻後再睜開,透金眼眸已遙遙望向了怒吐蛇信的蟒蛇精。
“為佛者,不妄言。”
他吐字清晰,毫不含糊,“你若心存疑慮,我做你的人質便是,不必牽連無辜。”
一聽這話,趴在地上的步顔立馬歇不住了。
這怎麼能行?現在才是邪佛降世的第一步,他要是被擄走,那她還怎麼完成任務?
她漂亮的紫眸因焦灼而熠熠生輝,掙紮着踢腿要站起來。
此時正同蟒蛇精交涉的翦舟神識探知到這一幕,眉宇間幾不可察地掠過一絲動容。
他聽聞狐族年幼時會認主,對認定的主人更是矢忠不二。
這小東西自他上山起便一直偷窺他,方才又不顧危險闖進他懷裡。想必是早就看上了他,這才一直設法接近。
千年玄蟒犯了事,如今門中恰巧空出來個靈獸之位。不若就将它帶回去。
翦舟不動聲色地計劃,重将目光轉回巨蟒身上:“你意如何?”
問它自然是問人質的事。蟒精短暫地思考一刹那,語氣有些郁悶:“……我法力不及你。”
說白了就是打不過,又不好意思明說。
翦舟面不改色:“你若贊成,我就暫時封印修為,解印信物交到你手中,待到了鎮邪塔再解開。”
“你不怕我趁機殺你?”蟒精半信半疑。
白衣少年蓦地彎唇輕笑,落在外人眼中如堕煙海,笑容似霧裡看花般難捉摸。
“你若有能,可一試。”他淡淡道,三千銀發在風中劃出道道驚鴻絕麗。
蟒蛇精蓦地噤聲,隻覺一種極其危險恐怖的壓迫感自天靈感兜頭澆下,籠罩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