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漫漫,步顔頂着烈日帶翦舟逃生。
浩大無垠的平原一望無際,偶爾得見幾座山包,也盡是光秃秃焦黑一片,看不見半點活物的痕迹。
一縷孤煙沿着縱貫大地的血河袅袅飄向遠方,襯着紅黑耀金的天幕,碰撞出近似死亡的凄美,驚心動魄。
“鳥都在向北飛,那邊應該有幹淨的水源。”
步顔觀察了一會兒,将視線從遠處收回,轉頭看向自己身後一步遠跟着的男孩,“你還走得動嗎?”
翦舟眼睫低垂看着地面,聞言輕輕點點頭,繼續沉默地走在她背後。
經過陽光長時間的炙烤,他身上衣物已經風幹,浸過污水的白衣留下深深淺淺的紅漬,看起來些許狼狽。
蒼白清隽的臉上自始至終沒什麼表情,仿佛一尊沒有感情的玉娃娃。
“……”步顔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想搭話都不知從何說起。
剛才她問他知不知道怎麼離開這地方的時候也一樣,她問一句他才答一句,多的是一個字也不願意講。
如果不是他一直乖乖跟着走,她都懷疑他是不是讨厭自己。
翦舟原來還有這麼自閉的一面嗎?
她歎了口氣,停下腳步等着他,“現在還看不見綠洲,估計得再走一會兒。你要是走不動了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先歇歇。”
從他給出的隻言片語中,她得知這裡唯一的出口在幾十裡外的一處山洞,那裡也是剛才襲擊他們的人面鳥的巢穴。
換句話說,想逃出這裡就勢必要與那怪物交鋒,那麼事先保持體力充沛就非常重要。
“不必。”
出乎意料地,男孩搖搖頭,“繼續走吧,天黑以後附近會有野獸,得先找好避難的地方。”
野獸?步顔愣了愣,目光忽然落到他腳上。
他腳底蹬着雙破舊不堪的白布鞋,看似年代久遠,鞋面髒得幾乎看不出原色,鞋尖和腳跟的位置也已開線破洞。
“你鞋怎麼破成這樣了??”
步顔詫異地眨眨眼,随後秀眉一皺,不由分說地在他身前蹲下,“把鞋脫掉,讓我看看你的腳。”
說着就徑自伸手捉住他腳踝。
翦舟被她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一頓,本能地試圖把腳縮回去,“不必了,一點小傷罷了——”
他話音未落,忽而感到腳上一涼,滿眼錯愕地低頭,就見少女小心翼翼将他右腳托進了自己掌心裡。
她的手細膩溫暖,輕柔撫觸他肌膚時,像陷入了一團軟綿綿的雲。
翦舟金眸微瞠,藏在袖中的小手不自覺攥緊。
“疼嗎?”
步顔的注意力被他腳上一道道的血口吸引,看得頭皮發麻,“劃出這麼多口子,你一路走過來怎麼都不說呐?”
沙石地面粗糙不平,滿地都是起伏的坑坑窪窪和碎石。
一直半光腳地踩在這上面行走,他細嫩的足底腳背都已經被磨得皮開肉綻。
白衣銀發的男孩聽後仍是靜默,緊繃着身體就是不說話。
步顔麻了。
她在心中反複默念“這是他的心境,要和他搞好關系”,“自閉兒童需要關愛”雲雲,才終于把沖到喉嚨口的老血咽下去。
随即手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強行擠出個笑容來。
“問題不大!待會兒找到水我就替你處理傷口。來,上我背上來。”
少女清澈的烏眸溫軟,櫻粉的笑唇彎出個極為明媚的弧度,善意地朝他伸出手。
翦舟指尖顫了一下,終于主動說出了良久以來的第一句話:“……我自己也能走。”
他的嗓音清冽好聽,尾字咬得極輕,幾乎飄散在風裡。
“你自己走傷口會感染,而且還會再磨出新的傷。”
步顔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倔,但看他一副不善與人交際的模樣又實在氣不起來,于是隻得放軟了語氣勸哄:“沒事的,你是擔心我背不動你吧?我背得動,上來吧。”
她一撩裙擺,轉過身将後背讓給他。
翦舟的目光從她如緞的黑發流連到纖細的腰肢,最後垂落到自己腳尖定住。
他抿着唇站了許久,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腼腆不敢動彈。
好半晌後,正當步顔以為他還是不願意時,突然兩隻小手搭上她肩膀,男孩的聲音低低響起。
“有勞了。”
沁着絲絲涼氣的身體繼而貼上她後背。
步顔一愣,立馬反手将他背起來:“這就對了嘛!抓穩啦,要是快掉下去記得跟我說。”
翦舟輕輕“嗯”了一聲,手臂虛虛環住她脖頸。
兩道身影重疊在一起,朝着北邊進發。
這片詭谧之地似乎也遵循日升日落的規律,焦黑的太陽每過去一分一秒就向西下沉些,黑雲也不知何時蛻變成金紅色,看起來頗有幾分大漠戈壁的壯美遼闊。
盡管陽光已不再毒辣,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步顔依然累得口幹舌燥。
她額角鬓發已被汗水沾濕,黏膩地糊在臉上,白皙嬌嫩的臉龐飛起兩片雲霧狀的绯紅。
自她修為突破結丹期,已經很久沒體會過這種汗流浃背的感覺了。用慣了法力突然開始純靠體力,她着實有點吃不消。
幸好現在的翦舟是個孩子,而且身形清瘦,不然她估計也撐不到現在。
任憑臉上的汗水滴入泥土,步顔将背上的男孩往上掂了掂,以防止他滑落下去。
“翦舟,你睡着了嗎?”
她感覺到緊貼着自己的他瘦得肋骨都分明,擔心他身子虛弱被曬中暑,因而時不時就會問兩句,避免他昏倒。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