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洞的原住民離開很久了,留下的氣味非常淺淡。
應該是某種大型鳥類。
要是手機還有信号,她一定拍照識圖,認真辨别。
鐘盈的野外生存經驗,就是一次次拍照識圖中慢慢增長的。
可惜手機沒有信号,拍照也太費電。無論是手機還是相機,剩餘的可用時間,都所剩無幾。
鐘盈感到遺憾。
她佝偻着身體,将原住民留下的東西全部歸到一邊,将屬于自己的東西鋪了開來。
接着,她還用草杆和草葉編織了厚厚的簾子,蓋住樹洞的入口。簾子稀稀疏疏,透過它能看到遠處的夜空,還有近處的地面。
星光和月光照亮地面,樹影搖曳,蝙蝠在夜空中盤旋,各種動物的動靜與蛙聲蟲鳴聲交織在一起,組成了夏夜的大合唱。
火,文明的起源。
鐘盈回到樹洞的最深處,點燃了一根粗木棍。
木棍燃燒發出哔啵哔啵的聲響,不時有火星濺出,整個樹洞被柔光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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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煙袅袅,暮色下的小鎮平靜祥和。
大人們在白天有自己的事情忙碌,很少在意小孩兒的行蹤。粗心的家長在分配晚餐的熏制排骨時,終于發現小兒子跑出門玩,現在還沒回來。
“盧克,去找一找你弟弟——”他們很輕易将任務派發給了聽話的大孩子。
有着一頭小卷毛的盧克應聲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後又哒哒哒地跑回來。
“弟弟不在。”他乖乖地彙報着。
“又偷偷溜出去玩了?一個人去的還是好幾個人?等他回來了看我不揍死他!”母親用大鐵勺粗暴地給每個孩子分配了蘑菇玉米濃湯,惡聲惡氣。
還沒斷奶的小嬰兒哇哇哭着,兩歲多的小妹妹揮舞着手臂,把糊糊吃得滿臉都是,哈士奇人來瘋地在客廳和餐廳亂竄,撕碎的卷紙漫天飛舞。
“我知道哦,我知道哦!”盧米的雙胞胎姐姐盧妮,登登登地跑回房間抱出儲錢罐,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弟弟,“儲錢罐變輕了——小盧米絕對偷溜去了停機坪!”
幾個孩子裡,小盧米和所有兄弟姐妹的關系都不好,和雙胞胎姐姐盧妮的關系最為惡劣。
盧妮願意做任何能坑到盧米的事情,即使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老父親老母親半信半疑,焦頭爛額地哄好了嬰兒,處理完飛濺的食物,跑向了停機坪。
大兒子,二女兒,三女兒,還有狗,在他們身後探頭探腦。
“嘿!來打賭今天小盧米挨揍不?”
“顯而易見的結果——才不和你賭!”
兩個小姑娘嘀嘀咕咕,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敢賭今天會揍得格外久——”在大人黑着臉抓他們前,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兄弟姐妹們一哄而散。
夜愈加深沉了。
小盧米仍在不停地奔跑着。
月光慘白,幽幽地照耀在樹頂上。草叢裡各種昆蟲蛇鼠亂竄,樹影之下,是更濃厚的黑暗。
被凸起樹根絆倒的小盧米哎呦一聲摔了個狗啃泥,吐出一顆帶血的門牙。
他捂着嘴擡起頭,
隻見兩條血肉模糊的腿挂在前邊樹上,搖搖晃晃。
地上濕潤的也不是他原以為的露水,而是碎肉和血漬。撐地的那隻手,捂臉的那隻手,全都被染紅。
尖叫刺破夜空。
鳥雀撲簌簌地驚飛,那不似人聲的尖叫逐漸變成“嗬嗬”的喘息,小盧米眼睛暴突,癱軟地從滑落回地上。
被樹枝紮成刺猬的機長僵直地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卻徒勞無功。
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深處,隻有橙色珠子散發着微弱光芒。
它是那樣的惑人心神,透過它像是看到了無數美好的幻象,是熊熊燃燒的壁爐,媽媽精心烹饪的大餐,冒險最後獲得寶藏……
小盧米像提線木偶那樣站了起來,恍惚又怪異地攀爬到樹上,虔誠得宛如朝聖。
珠子閃爍着,像糖漿那樣入口即化,溫和的僞裝褪去,驟然爆發的灼熱從口腔一路蔓延。
小盧米慘叫出聲,控制不住地兩眼翻白。他從恍惚中清醒,像蝦那樣曲起身體,胡亂揮舞手臂。
身在半空,這麼一晃動,就是直接一腳踏空。
遙遠遙遠的森林邊緣,是手電筒的燈光,是火把,是大人們的呼喚,然而森林深處,層層樹影下,沒有一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