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天墟山籠罩在淡紫色霧霭中,慕昭跪坐在洗劍池畔,青石闆上蜿蜒的水痕浸透了月白弟子服。她咬着發白的下唇,第無數次将手掌按在試劍石上。
"嗡——"
頑石發出沉悶嗚咽,池中萬千靈劍同時震顫,驚起栖息在古柏上的玄鳥。負責考核的執事長老搖頭歎息,袖中飛出的朱筆在名錄上劃下猩紅痕迹。
"靈脈滞澀,劍氣不生。"蒼老的聲音裹着霜雪,"慕昭,這已是你第三次内門考核失敗。"
少女垂首盯着池中倒影,水面映出她眼角淡金的鱗狀紋路。這是今晨突然出現的印記,此刻正随着暮鼓聲隐隐發燙。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衣領,将那道詭谲的金紋掩入陰影。
"弟子...明日便收拾行囊下山。"
話音未落,東北方的鎮妖塔突然傳來驚天轟鳴。九重鎏金塔頂迸射出血色光柱,漫天流火中,一道黑影撕裂結界直撲洗劍池而來。慕昭瞳孔驟縮——那竟是本該鎮壓在塔底的千年蜃妖!
"劍陣起!"長老的暴喝聲中,七十二柄飛劍結成光網。然而蜃妖吐出的幻霧瞬間腐蝕了劍芒,腥風裹挾着碎石撲面而至。慕昭踉跄後退,袖中那柄自小佩戴的青銅斷劍突然發出清越龍吟。
"殘虹"出鞘的刹那,時間仿佛凝滞。她看到霧霭中浮現萬千金色絲線,蜃妖周身纏繞着最密集的那根正在頸後三寸。身體先于意識做出反應,斷劍劃出玄妙弧線,鏽迹斑斑的劍刃竟如切腐竹般穿透妖物護體罡氣。
凄厲嘶吼震落檐上積雪,慕昭怔怔望着轟然倒地的巨妖。掌心傳來灼痛,斷劍正在吞噬妖丹,劍身裂紋中滲出幽藍血光。更可怕的是,她清晰看見長老咽喉處蠕動的黑線——與蜃妖體内如出一轍。
"好一招'見龍在淵'"溫潤男聲自月門傳來,竹杖點地的輕響打破死寂。素衣男子緩步而來,覆眼白绫在風中輕揚:"不想天墟劍宗,竟藏着位能斬因果線的奇才。"
蜃妖屍骸化作的紫霧尚未散盡,慕昭握劍的手腕已被三道縛靈鎖扣住。玄鐵鎖鍊上流轉的禁制符文像活過來的蜈蚣,順着經脈往心脈鑽去。她擡眼望向方才出聲的盲眼琴師,卻見那人廣袖輕拂,長老咽喉處的黑線竟如遇火的冰绡般消融。
"閣下是何人?竟擅闖天墟禁地!"執事長老的劍鋒轉向雲涯,七十二柄飛劍在空中結成誅邪陣。然而男子隻是輕撫懷中無弦古琴,那些嗡鳴的靈劍突然像被抽了骨血的遊魚,噼裡啪啦墜了滿地。
慕昭瞳孔微縮——她看見那些跌落飛劍的劍靈,此刻正如幼犬般蜷縮在雲涯腳邊顫抖。
"不過讨杯雪芽茶。"雲涯唇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覆眼白绫卻轉向慕昭的方向:"順便帶走這株即将綻放的優昙婆羅花。"
話音未落,三道劍符自山巅淩霄殿疾射而來。慕昭認得那是掌門親傳的"三才誅魔令",上回動用還是百年前鎮壓魔尊分魂。可雲涯隻是将竹杖往地上一頓,方圓十丈内驟然響起空靈琴韻。襲至面門的劍符突然凝滞,化作三隻青翼玄蟬,溫順地落在他蒼白的指尖。
"天墟待客之道,倒是比三千年前更熱鬧了。"他屈指彈飛玄蟬,袖中忽然飛出一枚玉簡。執事長老接住後神色驟變,竟對着雲涯行了個晚輩禮:"不知是上界巡天使者..."
"錯了。"雲涯的竹杖點在慕昭腕間,縛靈鎖應聲而碎,"現在我是她的劫。"
慕昭盯着案幾上袅袅升騰的茶霧,第七次試圖沖破體内禁制。雲涯封了她九處大穴的手法詭異得很,靈力非但沒有滞澀,反而在經脈中奔湧如沸,可偏偏半寸都提不起來。
"再沖兩次關,你心口那片逆鱗就該醒了。"屏風後傳來水聲,那人竟在悠然沐發。月華透過雕花窗棂,将他浸在寒潭中的背影映得影影綽綽。慕昭突然注意到他背上交錯的金色紋路——那些被天道鎖鍊洞穿的傷口,此刻正在潭水中綻出蓮華狀的幽光。
"你怎知..."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自三年前在葬龍淵撿到殘虹劍,她每夜子時都會聽見龍吟。這個秘密連最親近的師弟都不知曉。
青玉案上的無弦琴忽然自動宮商,奏的卻是天墟劍宗入門劍訣《踏雪十九式》。慕昭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這是她昨夜在後山瀑布下偷偷練劍時自創的變招!
"心劍比手劍誠實得多。"雲涯披着濕發轉出屏風,發梢還凝着冰晶,"比如現在,你在想該用哪種毒藥弄瞎我另一雙眼睛。"
慕昭指尖的鶴頂紅藥丸滾落在地。她猛然起身,殘虹劍卻自己跳出劍鞘,親昵地繞着雲涯打轉。這柄飲過她無數鮮血的兇劍,此刻溫順得像找到主人的流浪犬。
"因為它認得這個。"雲涯解下白绫,露出被金色鎖鍊洞穿的眼眶。本該是瞳孔的位置,懸浮着兩枚龍鱗形狀的晶石,正與慕昭眼角金紋産生共鳴。
窗外忽有驚雷炸響,九道紫電劈開夜幕。慕昭心口突然劇痛,恍惚間看見滔天血海中,白衣仙君徒手撕開自己胸膛,将染血的逆鱗按進少女心口...
"第一個劫來了。"雲涯的聲音忽遠忽近,他背後的天道鎖鍊發出令人牙酸的崩裂聲,"選吧小蛟龍——是讓雷劫劈碎天墟山,還是跟我去無相城找鎖龍棺?"
血色月光下,戴着青銅傩面的男人正在撫摸水晶棺中的女子。那具冰屍眉心插着半截龍牙,與慕昭手中的殘虹劍缺口完美契合。
"主上,璇玑藥宮的探子來報,無相城近日有龍氣外洩。"黑影跪伏在地,呈上刻着星圖的玉牒。
傩面人指尖凝出幽藍火焰,玉牒中的訊息在虛空浮現:【天墟異動,疑似應龍轉世現蹤。另,巡天鑒雲涯蹤迹成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