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林博銳快步下樓,又回頭道,“我讨厭倫敦,讨厭蒙彼利埃,讨厭巴黎。”
沈譽眼神複雜,像是疑惑,又像是憐憫。
林博銳深深吸氣:“我也讨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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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原是要做兼職的,但程澈向店裡請了一天假。
下午下課,他去蛋糕店取了事先訂好的蛋糕,直接往公寓的方向趕。
冬季日落太早,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起初,程澈以為家裡沒人。
屋内很安靜,也沒有光溢出來。
沈譽大概是和他的朋友聚會去了。
程澈并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很特别的人。他把蛋糕放上餐桌,打算先在卧室待着,等沈譽回來再一起過生日。
沿走廊走了兩步,程澈聽見水倒進杯子的聲音。
于是他眯起眼睛,向聲音來源望去。
黑暗中,沈譽盤腿癱在沙發上,一手拿着杯子,一手舉着瓶子。液體順着瓶口流進杯中,水位漲到七八分滿,沈譽把瓶子豎起來,随手立在茶幾某處。
沙發擺在客廳和餐廳中間。從餐廳的角度,僅能看到沙發背面,所以程澈才沒瞧見被遮住的沈譽。
生日當天,沈譽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肯定不是在喝礦泉水。
程澈折返回去開了燈。
幽暗的環境乍然明亮起來,沈譽擡手擋在眼前,本就不多的醉意瞬時被強烈的光線驅散。
幾個小時前,林博銳罵了他一通。他當時沒什麼感覺,事後,那些難以言說的情緒才從心底慢慢泛上來。
他不知道是該為失去林博銳這個朋友而傷心,還是該為林博銳從來沒把他當朋友而生氣。
但無論如何,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的關系再沒有回旋餘地了。
為了祭奠他們的友誼,沈譽下樓買了幾瓶酒,一邊喝一邊走馬燈。
将近二十年的好友,他們的共同回憶還是挺多的。
如同放映膠片一般,沈譽在腦子裡把他們從幼兒園到研究生的經曆全都過了一遍。剛複盤到初二下學期某次全校大會,他倆在校長訓話時溜進廣播站關掉了音響,全校師生在沉默中面面相觑,房門就響了。
沈譽知道是程澈回來了。
但他暫時不想和任何人交流。
拖鞋踩在地闆上,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在沙發前消失。
透過指縫,沈譽失焦的眼神落在了程澈臉上。
程澈有些擔憂地張口:“沈譽?”
“唔。”沈譽喉結滾了滾,把空着的那隻手從眼前移開。
程澈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你……沒事吧?”
其實多此一問。
茶幾上東倒西歪地擺着幾個空啤酒罐,以及一瓶剛打開的伏特加。顯然是喝了有一會兒。
誰沒事一個人黑燈瞎火的在家喝悶酒。
這段時間,沈譽狀态還不錯,程澈以為他已經恢複活力了,怎麼今天又在這黯然神傷?
“沒事,”沈譽啜了一口杯子裡的酒,“不用管我。”
程澈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别喝了。”
沈譽權當耳旁風,仰起頭把沒喝完的酒一飲而盡。
程澈少見地硬氣了一回。他揚起手,不由分說地将沈譽的酒杯奪了過來:“喝酒有用嗎?”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沈譽遲滞了幾秒。
酒杯被搶走時,傾斜幅度有點大。殘餘的液體滴在沈譽手上,冰冰涼涼刺激着他的皮膚。
沈譽如夢初醒般擡起頭:“我叫你别管我!聽不懂嗎?”
這句話語氣有點重,程澈怔愣片刻,把酒杯放回茶幾,随即拿起那瓶剛剛啟封的伏特加。
他鎮定地擰開蓋子,二話不說就往嘴裡灌。
在這之前,程澈隻喝過啤酒和沈譽點的那杯“龍舌蘭日出”,因為度數不高,味道都不怎麼沖。
對比下來,喝伏特加更像在喝汽油。
但他管不了那麼多。程澈此時唯一的想法就是,他把酒喝完了,沈譽就沒得喝了。
第一次看到程澈如此豪邁的一面,沈譽目瞪口呆。他什麼困惑傷感都沒了,有的隻是不知所措。
仿佛是在幹涸的沙漠裡找到了綠洲,程澈沒幾口就把幾乎滿瓶的伏特加喝得幹幹淨淨。
他面不改色地把空瓶放回原位,又擡起手背擦了擦嘴。
“……你趕緊去吐了!”沈譽焦急道。
“我不想吐啊。”程澈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酒精吸收需要時間,除了不太好喝以外,他暫時感覺良好。
沈譽沖到玄關穿外套:“你先喝水,我去買醒酒藥。”
最近的藥店也得跑個幾百米,沈譽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買回醒酒藥,回到家時,程澈已經在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