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不去救你爹?”林業白很喜歡這麼叫他,不知是不是出于對安全感的迫切,總之這個稱呼暗示了他們密不可分。
“我爹讓我來救你的。”聞昭拔了劍下來,側身收進了劍鞘,說:“馬都死了,我爹幸兒沒事,我們隻能慢半拍步行回京了。”
“好吧。”林業白捂了捂肩上的傷,吃疼滴着汗,他動作利落地脫了外袍,露出傷來愁眉苦臉地垂了眼想去看。
聞昭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耐性,“我幫你吧。”
于是附近的湖畔多了對落難的‘父子’。林業白看去他即将湊來的親昵動作,艱聲道:“那個義父,你爹他知道我……”
“我爹知道你是假的。”聞昭頭也不擡,用帕子認真替他擦拭着傷口,好好看的活月老,林業白脆弱的心再次按耐不住激動。
“你們同意了我的提議嗎?”林業白沉聲,同時他眼尖手癢,撩了撩義父不曉得什麼時候散了的耳發。聞昭擡眼,惱他一眼,但是沒有計較說:“對,殿下,我将侍你為主,前提是你要保我爹安然就死。”
“月……聞将軍這般好容顔,娶妻生子了嗎?”林業白眼神微眯帶着陰郁的笑問他。
“還沒當上陛下呢。”聞昭答:“殿下,你這就想安插棋子制衡聞家,便于監視臣嗎?”
三番幾次招惹人,林業白發覺他脾氣其實真好,這都不生氣,想必也是個軟柿子。
林業白沒說話了。聞昭斜他一眼,從他眼裡讀到了洶湧野心和獸般的欲望,好笑,這不曉得打哪兒來的破落戶還真讓他覺得又幾分帝王相。
正這麼想着,林業白肩膀傷處猛疼,聞昭像是故意的,又相當之惺惺作态地說:“啊,二殿下,抱歉,實在是臣拙手粗笨。”
“那你就松手。”林業白從喉嚨擠出這話來,聞昭這才照做,将手裡帕子給丢了水裡。
帕子落了水裡,像血開出的花。
他就是故意的,林業白咬牙切齒,但盯着那張純得像欲的臉,頓時心裡的怨氣煙消雲散煩躁也一掃而空。
林業白非常擅長畫餅:“義父助我登基後,定給你挑個門當戶對的好親家,好閨女。”
“實不相瞞我乃天煞孤星,克妻。”聞昭答:“二十歲出頭便被先帝許了幾次親,無一例外,跟我訂了親不久後的閨女都死了。三次,死了三個,而後便再沒人敢提了。”
林業白皺了皺眉。聞昭似乎看出了他疑慮,答:“我三十九了,若你十九歲的話,我大你二十歲。也罷,你喚我一聲義父也不算失了禮數,我養了你便是。”
林業白一怔,然後點頭笑了。
“義父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頂多三十。”林業白喃喃自語,然後不知怎麼,為着這樣的年齡差心裡反而更激動興奮了。
“你笑什麼?”聞昭起了身,整着頭發,想束起來卻又想起自己的冠方才被打碎了。
“沒什麼,就是高興。”林業白打量着他,見他黑發如墨,刀眉如黛,五官整體犀利但看起來卻很柔和,尤其那張淡色的唇,被他随便用舌頭舔了舔潤潤仿佛很好吃。
林業白捂嘴忍笑,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時至今日,他仿佛才後知後覺,終于大徹大悟了道:“我現在終于曉得自己為什麼總愛溜達去月老廟了,根本不是為了清淨。”
而是為了亵渎。
林業白眼神很兇地看去聞昭。
“什麼月老廟?須國境内從未見過。”聞昭注意到了,覺得莫名其妙心口一撞,好怪。
“我打小就信的神仙。”林業白也站了起來,跟上了他,踱步至他身前搖了搖手指,說:“特别靈驗,我每次一夢魇就往他廟裡躲,總覺得他在冥冥中保護我一直看着我。”
他還挺活潑。聞昭心想,自己不是熱情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很沒有耐心,但偏偏對他就是生不起氣來,也下不去狠手揍他。
奇怪,真是讓人想不通。甚至就連恭親王,太子的皇叔,先帝的親弟弟,聞将軍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聞昭也偶爾覺得會疏遠。
跟這個才見過一面的小夥,覺得好親切。
“你許願實現了?有何迹象能證明啊?”聞昭帶着疑問,他也發覺,自己跟這小夥待在一塊的感覺并不糟糕,還以為他隻是個愛坑蒙拐騙的江湖賴子。
尤其還愛有事沒事撩自己。
天,聞昭都驚了,自己居然沒計較,怎麼就沒急眼,直接給他一拳或踹他一腳呢。
“我最近一次向月老爺子許願說,我想找個像他那樣好看的媳婦兒。這不就讓我……”林業白眼神遊離到了聞昭臉上,笑得直白,道:“就讓我碰上了義父麼?”
“哦,原來我跟你所說的月老長得很像。”聞昭走了幾步出去,接着後知後覺,他?他!這是又在撩我!死小子也太以下犯上,還好意思叫我義父?!
他折返,看了看自己的拳,覺得不好,又換成了巴掌,在林業白眨巴着大眼睛中,給了他一耳光,不輕不重的,卻很響亮。
林業白先是驚訝,再是熟悉,最後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怎麼居然還想多挨幾下,像是很喜歡這種犯賤的感覺。
聞昭也直了眼睛,就,很是自然而然地扇他了,手像是活了,根本沒有經過大腦的控制,理所應當地覺得他該挨這一下。
“我……”林業白撫上了自己的臉。他還沒繼續開口,聞昭已經搶答了,把手收了回去藏身後,說:“不準再開義父的玩笑,聽到沒有?”
轉身就走,出去兩步,又折回來解釋說:“剛才這個以示懲戒,不要記恨義父。”
他這就接受我了?林業白屁颠屁颠跟上。
聞昭沉默走路,像是沒事人那樣恢複淡定,但其實心亂如麻好想咬手指,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如此熟練就打他了?而且在打他的一瞬間感覺好開心。
我一向正直,怎麼會喜歡虐待旁人呢。
“義父。”林業白戳了戳他胳膊,聞昭點頭,下意識就嗯了一聲,已經接受了“作甚?”
“義父?”林小夥繼續百試不厭地這麼喊,聞昭側頭,想問他到底要說什麼,結果見着他踮腳湊來,從心而動貼了貼自己嘴唇。
隻一瞬,林業白就是故意的,他想試試,果然與此同時,自己感到一陣詭異而又突兀的情緒,像是高興,又像是苦澀……
更像是失而複得的難過。
聞昭也一樣,萬般心疼酸澀後,他發現,自己眼角劃下冰涼,竟然哭了。
他喃喃:“我……不認識你啊,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