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盡頭,密室裡的空氣仿佛被時光遺忘,沉澱了數十年的寂靜。
白予簡停下腳步,先垂眸打量着身後靴底在地面積塵上留下的清晰痕迹,然後擡眼環顧四周。
幽藍的全息光線中,塵埃緩緩浮動,如同冬日裡細碎的雪花,在這方寸之地演繹着一場無聲的飄落。儀器運轉的嗡鳴聲微弱卻清晰,顯得格外突兀。那些精密設備表面落滿灰塵,指示燈卻依然固執地閃爍着,仿佛在堅守某個無人知曉的使命。
這裡的一切都保持着最低能耗的狀态。像被施了某種沉睡的咒語,既非完全廢棄,又不像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
牆面上斑駁的痕迹無聲訴說着這裡曾經曆過倉促撤離。
幾張泛黃的紙質文件散落在控制台邊緣,墨迹早已褪色,隻能勉強辨認出“緊急終止”、“樣本銷毀”等模糊字迹。
通風口的金屬栅欄則結滿蛛網。一隻風幹的飛蛾屍體卡在網格間,翅膀上覆蓋着薄薄的晶狀粉塵,在幽藍光線下泛着詭異的微光。
而角落裡,一台老式數據儲存器仍在運作,散熱扇發出苟延殘喘般的轉動聲。它的外殼上布滿了抓痕,其中有幾道特别深的凹槽裡還殘留着暗褐色的污漬,在投影光下泛着鐵鏽般的光澤。
至于牆角那台仍在運轉的低溫儲存櫃,其觀察窗上凝結着厚厚的冰霜。但透過模糊的玻璃,仍能看到裡面排列着數十支密封試管,褪色的标簽依稀可辨。其中一支試管的塞子似乎沒有完全閉合,一縷若有若無的銀藍色霧氣正從瓶口緩緩滲出,在冰冷的玻璃内壁上凝結成蛛網狀的霜花。
周圍的地面上散落着幾枚破碎的試管。玻璃碎片上凝結着可疑的結晶物。
江恪漫不經心地用靴尖碰了碰其中一塊,碎片立即化作一撮灰白粉末,在空氣中飄散開來。不禁挑眉看着鞋尖殘留的粉末。
“連玻璃都能腐蝕成這樣,這地方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特殊的金屬鏽味,混合着某種防腐劑的刺鼻氣息,讓白予簡的鼻腔微微發癢。這熟悉的氣味讓他恍惚間回到了醫療中心地下三層,那個本該早已廢棄的、卻總被夜班人員議論紛紛的标本儲藏室。常有人說深夜經過時能聽見裡面傳來設備運轉的嗡鳴。
他擡手揉了揉發癢的鼻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控制台上。
防塵罩被粗暴地掀開,歪斜地挂在控制台一側,邊緣殘留着半個清晰的掌印。灰塵被蹭開的痕迹還很新鮮,似乎不久前才有人匆忙查閱過這裡的資料。指節按壓處甚至能看到皮膚紋路留下的細微印記,在幽藍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
全息投影儀發出的光線穿透懸浮的塵埃,在空氣中勾勒出一道朦胧的光路。
“新希望計劃”五個大字詭異地漂浮其中,字母邊緣不時閃爍着不穩定的光暈。那閃爍的節奏時而像是老化的電路接觸不良,時而又帶着某種程序代碼特有的規律性,仿佛這個塵封多年的系統仍在執行着不為人知的指令。
而在其下方,幾組編号以刺目的紅色懸浮着:
【WS-001(狀态:活躍)】
【JK-09(狀态:失控)】
【X-7(狀态:戰場回收中)】
【LN-9(狀态:指令執行中)】
每串編号後面都跟着一個細小的計時器。
數字實時跳動,證明這些項目至今仍在被追蹤監控。
其中第二項“JK-09”後面的計時顯示最長,估約有近十年。而那血紅色的“失控”狀态标識正以穩定的頻率微微閃爍,如同某種活物的脈搏。
江恪漫不經心地吹了聲口哨,伸手在半空中的投影上虛劃而過。藍光映得他的輪廓格外鋒利。
“看來這次沒找錯地方。”
聲音裡帶着幾分意料之中的笃定。
白予簡的指尖剛要觸及控制台,頸間的銀墜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那些細密裂紋中,黑紅相間的能量絲與銀藍色光絲自發地交織纏繞,如同被喚醒的活物般延伸而出,精準地沒入系統接口。
控制台立即作出響應,泛着暗紅色光芒的權限認證框在空氣中彈出:
【U級權限激活·驗證通過】
“喲,你這小首飾還挺萬能?在這種地方都能派上用場。”
不知何時,江恪已經貼近身後,帶着若有若無的薄荷氣息。随着微微傾身,發梢不經意擦過對方耳際,做出單手環擁的姿勢,用指節輕叩其胸前的銀墜表面,使之發出清越的金屬顫音:“該不會是什麼祖傳的□□吧?”
白予簡沒有回頭,隻是稍稍側身拉開距離,目光始終鎖定在屏幕上快速跳轉的界面。銀灰色睫毛在投影光中投下細碎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波動。
随着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動,界面不斷跳轉。
當某個檔案名稱從屏幕上一閃而過時,白予簡的注意力微不可察地停滞了片刻。但指尖似乎有自己的意識,在思維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點開了那份加密文件。
畫面展開的瞬間,江恪調侃的話語突然哽在喉間。
幽藍的全息投影在黑暗中緩緩顯影,實驗室的冷光透過影像暈染開來,将兩人的輪廓鍍上一層虛幻的藍。那些遊移的光斑掃過江恪驟然繃緊的下颌線,掠過白予簡無意識抿緊的薄唇,最終被四周濃稠的黑暗吞噬殆盡。
實驗錄像開始自動播放。
畫面中央,圓柱形培養艙在慘白的燈光下泛着金屬光澤。
營養液中懸浮着的橘發男孩如同沉睡的人偶,神經紋路在他蒼白的皮膚下詭異地蠕動着,像是有生命般沿着血管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