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下,昶煦認出了這個喊她名字的男人,是那個每次都會送貨上門的快遞員,不由的皺了皺秀眉:“怎麼是你?”
推開紅松木門,昶煦被江冊扶進屋内。
無數次地送快遞,卻是第一次這樣走進她的領土。
不是斜餘的視線,也不再簾窺壁聽。
而是,光明正大的、一步接着一步、堂堂正正的、走進來。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小偷陰差陽錯進了警局,成為一名人人歌頌的警察同志。
她的屋子和她的人一樣,内斂的優雅。
比想象的還要寬敞,客廳左邊是一張真皮沙發,沙發下墊着淡灰色的地毯,地毯上摞了堆書,書裡夾着書簽,書簽上有她娟秀的字迹。
江冊橫掃了一圈她的領地,突然低頭,盯着他腳掌下木質的地闆。
低奢的紋路,讓他下意識踮起腳尖。
就像是這樣的木頭被他踩住都是一種玷污。
昶煦坐到地毯上,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一個醫藥箱,擡頭看了眼僵住的江冊,請求道:“可以幫我塗一下藥嗎?”
江冊倏地回頭,複雜的看了昶煦一眼。
第一次感覺,和她的距離,會這樣的遠。
好像隔着一億光年。
昶煦傷的是膝蓋,微微彎曲都會疼的厲害,隻能直直的放在地面。
江冊跪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的為她上着藥,動作輕柔,偶爾會吹一口氣,可能是怕弄疼她。
眼淚,突然湧出了眼眶。
記得那次,她把腳扭了,而裴恒也像江冊一樣給她上藥,輕輕的,柔柔的。
“你——”江冊有些無措她突如其來的淚水,“很疼嗎?”
昶煦搖頭,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江冊。”
“江水的江,手冊的冊。”他言簡意赅地補充。
昶煦眸光突然一僵。
“你叫什麼名字?”
“裴恒。”
“非衣裴,守恒的恒。”
手冊的冊,守恒的恒。
半天沒見她說話,江冊微有忐忑。
昶煦突然開口:“你和我一個朋友很像。”
說完,她翹起唇角,淡淡的,笑着。
江冊也笑了:“是嗎?有多像?哪裡像?”
昶煦笑着搖了搖頭:“說不上來,但你總讓我想起和他的那些往事。”
江冊的笑突然僵住了。
那條敏感的神經告訴他,那個和他很像的人,昶煦喜歡他。
“喝咖啡嗎?”昶煦忽然問。
江冊低眸看着她受傷的腿,略微遲疑:“你确定要出去喝咖啡?”
昶煦搖頭:“我家有咖啡機。”
說着,她擡起一手,示意江冊扶她起來。
邊往吧台走去邊說:“你還不知道吧,我是一個咖啡師。”
咖啡師。
在江冊的生命裡,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詞彙,根本沒有任何概念。
這樣的三個字,卻從今天開始,急促地走進了他的人生,以至于往後的每一天,他都會将咖啡當成他生命的源泉。
這樣無理取鬧的去愛一個人,會維持多久?
像是連續多少個雨天,才會使你厭煩?
又或是,究竟多少挫折才能夠輕易的放棄?
江冊盯着昏暗光線下昶煦棱角分明的臉孔,柔順的長發被光渲染,色澤變得淺淡,可仍舊如瀑布一般披在她的背部,及腰位置。
卑微的他,愛上一個高貴的她。
會多久?
會像佛前的樹等候從旁經過的人那麼久嗎?
會是五百年嗎?
千年的等待,為的是什麼?
一次的擦身而過,還是一瞬的回眸?
也許。
都不是。
三輪車碾過雜亂的小道,穿梭在破舊的樓房中央,回到他的栖息地。
江冊擡起那雙漆淩冰魄的眼睛,黑而沉。
盯着那個沒有亮燈的窗戶,心沒由來的緊了緊。
如果說昶煦的領地是天堂,而他的住所便是比地獄還令人恐怖的十八層。
他與她之間。
或許不僅僅距離。
他們之間、
終究隔着一億光年。
永遠無法跨越的一億光年。
他可以輕而易舉的踏入她的領土,卻無法輕而易舉地走近她的生活。
他可以明目張膽的眺望她的目光,卻無法明目張膽的凝望她的心靈。
他可以漫不經心的從她身旁經過,卻無法漫不經心的從她世界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