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世界的對弈,硝煙四起,寸步必争。也當落子無悔,是好是壞,皆由落子者自行承擔。是先發制人還是厚積薄發,面對棋局的結果是以如何心态。
對此,席單和昶煦的看法永遠存在差異。
在棋盤上,昶煦喜歡執白,以靜制動是她的看家本領。
而席單恰恰相反,他熱衷于執黑,并不是因為執黑先行的原則,而是——
落子時,昶煦眼神跟随,思維跟随,就連她落子時的白子也在跟随。
這種感覺是他在其他時候體會不到的。
因此,他非常珍惜與她下棋的時光。費盡心機将局勢拖到實在無能為力的時候,他才會選擇結束。因為他需要更多的時間讓她的目光注視在他身上,即便隻是在他落子時的中指上。
昶煦對棋的鐘愛和她對感情一樣,一旦認定就會傾盡所有,那份專注和認真是旁人無法模拟的。
仍記得她初學棋的時候說過:“黑子先行,優勢很大。”
“那你要執黑嗎?”席單問她。
昶煦搖頭:“反正最後數子也要貼目。”
在昶煦眼裡,無論誰執黑、誰先行,都是公平的。她之所以說出黑子先行優勢很大這句話是因為和她下棋的人是席單钰,似乎他總是可以比别人制造出更多的先行優勢。
當然,這不過是昶煦的想法。
後來昶煦發現:“原來黑子比白子多一個。”
在沒有接觸圍棋之前,她不懂圍棋的世界、圍棋的規則、圍棋的那些細微的差異。可當她看見這些差異後又發現規則是用來約束這些差異的。
譬如,黑子先行,數子時就要貼目。
因為黑子先行,所以黑子比白子多一個。
比白子多一個的那個黑子,事實上并沒有機會落在棋盤上。
還在數着自己棋罐裡的棋子玩的昶煦忽然看見席單钰伸手從棋罐裡拈起一個黑子置于桌面,中指輕壓在棋上緩慢地将棋子推過來。
和他落子時的動作一模一樣,透着一股不知名的寒意,連同他說出口的話:“現在一樣了,都是一百八。”
“那這個呢?”昶煦目光落在他推過來的黑子上,有些好笑的反問,“你給了我,我豈不是有一百八十一個白子了?”
“這是紀念品。”他洞悉先機的眼底閃過一抹情緒,沉吟片刻說,“以後你每跟我下一次棋我就送你一個黑子,等你集合三百六十一個黑子後,我就許你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
“隻要你需要我都能為你辦到的承諾。”
當時的昶煦并不知道,即便沒有那三百六十一個黑子,隻要她開口,他都會為她辦到。
關于圍棋的記憶,如果非要去追究,确實有些清晰明了。
大約那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夏季,高溫下的江城幾乎要燒透,隻有昶煦,惬意的捧着一盒冰淇淋百無聊賴的在街上閑逛,偶爾經過普通到随手一抓就有的便利店都要進去左右瞧兩眼,似乎這座城市的每一片樹葉和每一個轉角都能夠引起她探索的精神。
又是一家千遍一律的便利店,除了招牌比較有設計感外席單钰找不出和上一家有第二個不一樣來,就連賣的東西都别無二緻,包括店員的工作服都不謀而合的相似。
盡管如此,它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昶煦那無窮無盡的求知欲。
視線還是和之前一樣,從上往下,然後從左往右,第二排的中間位置,她抓起一盒包裝有些獨特的巧克力問從下飛機就始終如一跟在她身後的席單钰:“好看嗎?”
“你的好看是什麼範疇?”他帶着客觀角度反問。
她将巧克力放到臉旁:“和我比。”
“那可能不夠好看。”他帶着主觀角度回答。
昶煦揚着唇角,露出一個可以稱得上俏皮的笑臉:“我要買這個。”
“可以。”
“但我隻想要這個包裝。”
席單钰聽出門道來了,感情她是不想吃包裝裡的巧克力。
“那你想怎麼辦?”
她眨着眼思考了會兒說:“裝起來,拿回南城給店裡的小夥伴吃,就說是我來江城給他們帶的土特産,怎麼樣?”
“聽上去不怎樣。”
話雖然那樣說,他卻從她手裡接過巧克力付款去了。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很多思緒從昶煦的腦袋閃過。
那些思緒有——
她來江城旅遊席單钰是怎麼知道的?跟她同一班飛機不意外,鄰座才讓人恐慌。關鍵是他一個會出現在雜志裡的人物也會坐經濟艙?
太多問題想不明白。
從便利店出來後,昶煦一擡頭就看見街道盡頭最高的那幢建築物,最顯眼的還不是它的高度,而是那令她無比熟悉的裝修風格和建築物頂端的巨型logo。
“這就是你在飛機上和我說的酒店?”她指着問席單钰。
他點頭。
“也是我外公留給我的?”
他再一次點頭。
關于這個話題,他們在長槐偶遇時席單钰提過,他曾指着酒店頂端的巨型logo告訴她:“凡是帶有這個logo的酒店都是你外公留給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提起親人的緣故,昶煦對江城的熱情瞬間down了下來。直到走到酒店,辦理入住的時候,她在休息區她看見了一方棋盤和兩罐棋子。
是好奇還是冥冥之中,她掀開了白色棋罐。
“會下嗎?”
他低沉的嗓音突然殺進她的耳膜。
昶煦擡頭看着他,抿了抿唇問:“為什麼會放棋盤在這裡?”
“不然放什麼?”
“茶包?咖啡?”她說,“誰會無聊的在這裡下棋。”
“那你會嗎?”
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裡的幾個棋子,最後她說:“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