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是未知的傷害啊。
聖陽給昶煦的記憶除了那段談話以外,最深刻的還是漫天飛揚的銀杏葉,墜落時如蝴蝶紛飛,那副淡然姿态連她都不由為之着迷。
同樣慵懶的一天,她外出,席單钰在酒店辦公。
經過江城,她似乎也習慣了他在她旅行時候跟着,然後什麼都不做,就隻是在有她的城市裡工作,工作,工作。
他的工作真的很多,多到隻要電話鈴聲一響,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席單钰的,盡管他們都是一樣的手機自帶鈴聲。這讓昶煦很懷疑自己的手機是不是故障了,他那種會響的手機似乎是工程師的偏愛。
他又拿起桌面的手機,邊接聽邊往落地窗前走去。
昶煦視線一停,落在桌面零散的幾張A4紙上,印在上面的不是她熟悉的中文,也不是她有點熟悉的英文,更像是法文吧。
她帶着好奇心認真看了兩分鐘,突然有些佩服他,居然能看懂這種鬼畫符的文字。
電話結束後,席單钰一轉身就看見昶煦一手撐在桌面,另一手掀起一張A4紙,落在紙上行字間的目光帶着困惑和欽佩。他并沒有打擾她自學法文知識的專屬時間,而是調出手機自帶的相機,為她拍了張認證照。
一個偷看,一個偷拍。
隻要他們願意和上帝一起保密,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等昶煦從那堆看着頭腦發暈的文字中抽離出來,一擡頭發現原本站在落地窗前講電話的人不見了。
沒一會兒,就看見他換了套衣服從房間出來——西裝、襯衣、西褲、皮鞋。
不同于平時他在酒店辦公的随意,這次是正兒八經的商務裝。
他将最後一枚袖扣扣上。
可能是因為那枚袖口真的十分特别,讓昶煦忍不住盯着看了兩眼,是綠色的,沒有花紋,很簡單,卻非常搶眼。
像貓科眼睛,泛着光亮。
是活的。
“臨時有個會。”他說明情況。
昶煦點點頭,并沒有跟他客氣什麼:“那你捎我一段。”
“你又知道我要去哪裡?”他眉峰微揚,是罕見的調侃口吻。
總是這樣。
他總是有辦法一次次打破他在她心裡的固有形象。
“不知道。”她聳了下肩,很無所謂的說,“反正你去哪我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
多讓人心動的話。
心動到席單钰忍不住想要跟着她一起在聖陽流浪。
車内,一如既往的靜默。
大概是因為昶煦突然的跟車,任函忍不住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有時候她真的很佩服昶煦,總是可以打破席單钰刻闆而固執的原則。
下車前,昶煦特地問了席單钰大概幾點回酒店。
他看了眼腕表,沒确切的時間:“你想回去的時候給我電話。”
“嗯?”
“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
“一個你一定會喜歡的地方。”
你一定會喜歡的地方。
尾音是平緩的,甚至沒有溫度的,可為何聽進昶煦的耳裡,比三十七度的裴恒還要令人沉溺。
是因為極地之冰更容易被晝光融化的因素嗎?
那個下午,昶煦依然抱着無止境的好奇遊蕩在聖陽的某條無名路上,踩着屬于聖陽的地闆,看着屬于聖陽的建築,喝着屬于聖陽這座城的咖啡。
一擡頭,依然是被那金色的銀杏驚豔了眼眸。
那展翅的葉片,像是蝴蝶的翅膀,搖曳而自由。
溫熱的陽光從樹的罅隙穿過,落在昶煦安靜而古典的臉上斑駁了秋在她面容留下的蕭瑟,鍍上一層三十七度的溫熱。
念頭又想到了裴恒身上,那個貫穿她青春歲月的男人,此時此刻會在做什麼呢?
那樣想着,忽然看見挂在枝頭那片倔強不肯墜落的銀杏葉在一陣微風拂過後微微顫抖片刻,然後無力地從樹梢脫落,緩緩飄下,孤單而寂靜。
昶煦伸手去接,感受到它輕柔落在自己掌心時候的觸感以及它安靜模樣的姿态。
真的。
很像。
席單钰。
她笑了。
很突然地。
在聖陽無名路上的咖啡店的庭院裡,向着溫熱的陽光,看着掌心那片拒絕大地的銀杏葉。
任函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從未想過它會是席單钰的救贖。
收到照片的席單钰還在會議中,認真嚴謹,甚至有點令人不寒而栗。
算起來,他和昶煦認識的時間已經整整一年了。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他們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可以說屈指可數。
看她笑過,沉默過,俏皮過,苦惱過……
卻從未看過這樣的笑容。
仿佛,世界都在她的眼裡。
突然安靜下來的會議室讓剛剛結束發言的宣傳部部長後背一涼。
衆人面面相觑間,席單钰壓平有些上揚幅度的唇角,臉色一如既往的冷峻,沒有情緒起伏一句:“指向性不夠明确,重做策劃案。”
衆人一愣,什麼情況?
向來嚴格苛刻的席單钰居然會當場指出策劃案的低級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