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燈像老式攝影機模糊的閃光燈,将夏輕安的身影如舊照片那般一幀幀“定格”在千初眼前。
這條路的路燈還沒亮,千初隻能借着那一方又一方匆忙的明亮,細細打量對方的模樣。
似乎是突然想起什麼,千初突然放慢腳步退到了夏輕安身後——啊,果然很像。
跟聽風裡那個背影簡直一模一樣。
那時候千初喊不應他,但現在……
“夏輕安!”
他倏然出聲,前面的夏輕安聞聲回頭望他。少年額前的碎發被晚間散步的風勾起又放下,眉眼匿在陰影裡,透着屬于這個年紀的張揚,清淡的眸子在眼角藏着若隐若現的溫柔。
可是又總讓人覺得不真切。
千初毫無預兆地朝他伸出手,語不驚人死不休道:“能牽手嗎?”
夏輕安臉上空白兩秒,腦子裡被這句話炸得噼裡啪啦。但小妖怪藍色的眸子裡滿是坦然,夏輕安混亂的心緒也很快在這兩汪清水裡被撫平,他不禁歎了口氣——小妖怪真的是一張很幹淨的紙。
沉默幾許,夏輕安保持着側身回頭的動作,邊走邊擡手覆上了千初的掌心。
很巧,人行道旁的路燈在這一刻突兀又合适的亮起。夏輕安的背影被裹進光裡。
掌心互相傳遞的溫度幾乎是同一時間刺向兩個人的神經,他們都有一瞬愣神,但誰也沒松手。很快,逐漸同步的心率一下又一下敲平了緊繃的心弦,整個人放松之後,互相交換脈搏的掌心讓人格外舒服和安心。
不過這樣的情形,總讓夏輕安有一種自己談了個小女朋友的錯覺……
·
到學校的時候6點過幾分,二中的晚自習六點半才開始。夏輕安寫作業去了,千初則被白雪叫到了辦公室。
白霞坐在辦公桌前,手指交疊擱在桌上,望着眼前高挑的男生問道:“你家長前兩天到學校來打聽轉學,方便說一下出了什麼事嗎?”
千初答非所問,但卻毫不猶豫:“我不轉學。”
白霞被他的态度定了一會兒,這孩子平時一直喜歡賣乖,你說什麼他都是“好吧”、“不會了”、“嗯嗯”的。就算要拒絕什麼事,也是長長的“啊”一聲,然後幾乎是可憐巴巴的吐出“可是”。像這樣皺着眉強硬的說“不”,眉眼間幾乎顯出煩躁——反正白霞沒見過。
她回過神,交代對方:“平時跟家裡要好好溝通,如果出了什麼事,隻要你願意,可以随時向我們尋求幫助。”
白雪的話莫名其妙讓人定心。其實一個好的老師,最重要的體現在于她能夠取得自己學生的信任。
能讓學生遇到事時聽到你說“沒事”之後就再不擔心這件事,能在學生無力的時候因為你一句“我可以幫你”就生出勇氣,十幾歲的少年并不需要過于累贅的關心,也已經懂得了很多道理,有時候,他們隻是缺少向前的底氣,和去做一件事的決心。
有時候,一個老師——或者說一個成年人,需要做的,僅僅是給予他們肯定,以及在一件一件小事裡,讓自己的肯定在對方心裡變的有分量。
少年方才的陰翳一掃而空,對她說:“好,謝謝老師。”
公主笑着沖他颔了颔首:“行了,你去吧。”
千初出辦公室後。給千渡打了個電話,響了很久也隻等來一句“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忙”。于是他切出電話簿給千渡發了一條消息,這才往班級走。
晚自習是化學,班裡格外安靜,因為這次半期化學不像給人做的,給大家都考心寒了,連對答案的興緻都沒有。
化學老師在這次的卷子上挑了幾個題,印了張單子拿給他們傳:“這幾個題目你們現在再做二十分鐘,其他題沒什麼意義,有時間我們就講,沒時間你們誰感興趣課後來問,好吧?”
台下拖着調子應了聲“好”,随後就隻剩下寫字的刷刷聲。
這幾道題千初當時都是算出來了的,一看見題目就很快順着之前的思路又捋完了一遍。
他計算能力很好,之前課上講題講到後面要計算,老師趕時間的話就會直接問千初是多少。杜斌有時候都覺得他像計算機轉世。
這其實得益于他以前沒總是沒事就愛算數玩兒,所以現在做題有絕對的時間優勢,這會兒别人都還在奮筆疾書,他就已經解完了。
閑着沒事,他幹脆盯着夏輕安的背影發起呆。
冬日的A班窗外不像往日那班郁郁蔥蔥,灰白棕的枝幹被冷白的教室燈光照的格外蕭條,連帶着夏輕安單薄的背影也變的沉重,少年的筆一刻不停地在草稿紙上遊走,筆尖滑過處流放着時間。
十五分鐘不到,夏輕安放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