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認不出種類的蚊蟲圍着桌子上方安置的白熾燈泡打轉,偶爾還有幾隻飛累的不知死活落在人身上。
谷雨拍死落在臉上的第n隻小蟲子的同時打破了沉默。
事情發展到現在,一切都明了。
但谷雨不知道該如何去向羅佳佳解釋,自己就是三三。她甚至擔心,說了之後會不會破壞三三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三三從此在她心裡就是一個具象的,一個有缺點的人了。
一種名為“偶像包袱”的東西落在她身上,沉甸甸的。
“那你想聽聽我的解釋嗎?”谷雨該給她一個解釋,該給這份對自己的維護一個解釋。
“我沒有抄襲,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這是谷雨對自己的正名,也是作為三三給自己讀者的保證。
“你知道為什麼輝哥會叫我小作家嗎?”話到嘴邊,谷雨突然覺得難以開口,她頓了頓,接着說,“因為——”
谷雨閉上眼,視死如歸,“因為我就是三三。”
氣氛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桌上的每個人都在期待羅佳佳的反應。
而羅佳佳本人愣了一下後罵出了人生中第一句髒話,“我靠。”
原來,難怪,這麼一想所有就都不難解釋了。
三三平時的文筆和觀點都太過成熟,所以她從來沒想過三三會是和自己同齡的人,但又一想,感覺更厲害了怎麼辦!
“那我這也算是...追星成功了?”羅佳佳驚詫中還帶了很多開心。
谷雨擺擺手,“哪來的星?就一小寫手,你可别把我當星,折煞我了。”
“那既然如此,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羅佳佳說。
“什麼?”
“我看着你呢,”羅佳佳語氣陰森還帶點威脅,“你以後要是雜志再拖稿,我就追到你家去催你。”可算被她逮住本人了。
“......”靠!慢工出細活懂不懂!
鐘意抓準機會揶揄道,“你以後收作業要是再收那麼快,我們也要追着催你了,體諒下民間疾苦吧!”
羅佳佳:“......好滴叭。”
——
胡同這片兒附近有一條人工河,是前幾年政府決定評選生态城市後下令修建的。青磚紅瓦配小橋流水,這樣的審美無論多少年都不過時。
夏天,河面上有人工移植的荷花,陰雨天氣在橋上撐把傘還能凹造型裝一把文藝青年,但夏天一過,就隻剩陰涼了。
谷雨被蚊子咬到懷疑人生,覺得自己可能是腦子壞了要從這條路回家,但最開始确實是抱着浪漫的心态來着。
“其實我挺想問你,你當時怎麼就那麼相信我?我說我是被冤枉的你就信了。”谷雨特别喜歡在事情解決後複盤過程回憶細節。
當時她說她是無辜的,裴知行就立刻選擇幫她。
她其實私下問過鐘意當時為什麼幫她,因為當時他們隻是想借手機,但鐘意和張明遠當時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加入了。
鐘意說,反正是四個人一起,而且潛入校長辦公室真的很酷,就算東窗事發,四個人一起受懲罰也很酷。
他們傾向于對事不對人,但知道内情的裴知行更偏向于對人不對事。
“如果你真的無辜,就幫你沉冤昭雪;如果是假的,那就助纣為虐。”裴知行看得挺開。
“不問對錯啊?”
“不問。”單指這件事而言,不問。
“那如果我就是在騙人呢?騙了人還想要銷毀證據。”
裴知行啧了一聲,“學校也不是傻的,你交不出證據自然會受到懲罰,那也不是我能幹涉的。”
而我當時,隻是不想你不開心,僅此而已。
“裴同學,你一個人能長八百個心眼。”谷雨說。
“算上你就七百九十九了。”
“......”切。
“其實這件事還挺能讓我反思的,”谷雨說,“本來挺簡單的一件事,我卻非得陰謀論,好像背後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像隻有那樣整件事才合理。。”
裴知行想了想,說,“我不覺得那叫陰謀論,隻能說是固有印象了。”比如他理所當然地認為輝哥是男的。
“說起固有印象,”谷雨思維跳脫得可快,“其實你就打破了我對學霸這個團體的固有印象。”
鐘意給她講過裴知行的輝煌戰績,全國各類大賽的一等獎拿到手軟,心算進過國家隊但後來主動退了,打籃球也帶着校隊拿過獎。
谷雨第一次聽到的時候,覺得不可思議,她知道他厲害,但沒想到他這麼厲害。
這是那個每天跟她讨論“同樣的雪糕,小超市五毛一根,大超市要一塊,下次還是去小超市”的裴知行?
“我之前認識的那些,恨不得把我最厲害四個字打印出來貼在臉上,你就比較的...”寫了兩年多專欄的她此刻竟然選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他,總覺得那些都不夠,最後隻能用最簡單的,“有生活氣息。”
裴知行很聰明,但又不止是聰明。
他會遲到會受傷會和老師同學開玩笑,會和他們一起讨論校園裡哪家超市更便宜,從來不會掩飾有缺點的,真實的自己。
他足夠坦蕩足夠真誠,所以即使他優秀但不招人嫉妒,不願意花心思去維持人際交往,但人緣還是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