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然有序的千廊坊鬼市唯有一處叫起拍賣的活,攤主來者不拒,十分好說話。
“小哥,我出十二萬靈石。”
鐘延于是客客氣氣把聚靈瓶還給方才的買客,“抱歉,我與他成交。”
“我出五十萬靈石!”
衆鬼籲聲齊起,隻聽這人說道:“有個要求,我不會藥術,你得把她制成歸靈丸給我。”
“我道多大款爺。”出十二萬靈石的那位嘲道,“歸靈丸需要至純至淨的元陰不錯,但湊齊其他藥引便不止五十萬數,還要人家給你煉制,算盤比你腦汁攪和的聲還響。”
吳瑧:你們誰問問我的意見?還有攪腦汁這種鬼比喻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你攪一個試試!”
“試試就試試!”
眼看兩鬼鬧在一處,旁邊的紛紛躲開,有些忌憚地望向半裡遠的地方。
那兒矗立一座塔,兩層以上的塔身嵌入黑夜中。
鐘延勸和:“莫吵莫吵,不行一人一半。”
吳瑧瞪一雙眼望他,眼尾略微上楊顯出十二分幽怨: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的命勸架。
“等等!”
旁邊的攤主默默推來小筐木牌,推到吳瑧腳邊闆車前。“我出一至十層的封仙塔通行牌,與你交換這位小仙子。”
“也可。”鐘延說着伸手去拎籃筐,見對方不肯撒手,便道:“說定。”
一時間要幹架的兩位悻悻然離開,攤子前很快安靜。
吳瑧:哭泣,他做生意這般好說話,全然不談價錢。
不對,這根本不是談不談價錢的事!
至此吳瑧别無他法,盡管她很不想求人,可骨氣跟命相比——算個毛。
“别賣我。”
鐘延的手搭在籃筐上,冷然道:“聽不清。”
“别賣我。”
“就這樣?”
吳瑧拉長呼吸,忍下滿腹問候他祖宗的話,“既然它在我身體裡,它跟你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我對你也有利用價值,對吧?”
“木牌,多少靈石?”鐘延問。臉朝向另一邊。
隔壁攤主擡頭,一張面孔隐在耷拉下來的粗布帽子裡,完全隐沒了樣貌。
但他下一瞬偏頭閃身到吳瑧面前,露出白得像紙人的一張臉,豆大雙眼再用力些很容易蹦出眼眶。
兩團火焰踏風馳來,一團落在他慘白的眉心,一團沖入他心髒位置,數息時間燒得連灰都沒剩下。
吳瑧驚得差點暈過去,扶着木制把手猛咳起來。
身體是比之前好些,以往她都要咳好一陣才能緩過來,這次五六聲便止住了。
“鬼市規矩,明買明賣,硬搶的下場便是如此,望諸君自持。”
話聲從塔的方向傳來,整條街人腳底的光圈抖了幾抖。
“熄魂符。”鐘延收回手。
很快有幾道黑影從街面兩邊的黑暗處遊過來,把一大一小兩籮筐的木牌收走,包括吳瑧腳邊的這筐。
她把腳縮進裙擺,剛才離鐘延近所以瞧得分明,他昧下了小筐裡的大部分木牌,裡頭隻剩兩塊。
黑影們沒發覺不對勁,陰氣飄飄地隐入背後黑暗中。
“那些東西——”吳瑧斟酌用詞,“不大聰明。”
說完見鐘延比劃“噓”,“世上隻有我能給你說幾句神鏡的密辛,诳你叫我即時被抓回封陰山。”
“現在,先陪我去救人。”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中翻起波濤。
“那它?”吳瑧指着慘白影子問。
“自有用處。”鐘延将白影挂珠串似的套在手上,實現了吳瑧不敢做的便宜事,另一手拽着吳瑧胳膊,黑霧雙腿大步跨動。
吳瑧并不太想參與其中:“我什麼都不會,去了也是添麻煩,要不我去鬼市外醒來的地方等你?”
“你不能離我太遠。”
“啊?”
鐘延又不說話了,手指一緊再松開,吳瑧腳下漾開的圈層直徑便縮小至腳長,顔色也從淺米變換成墨色,跟鐘延的别無二緻。
越往深處去兩邊的攤子越少,賣的東西也從稀奇古怪玩意到草席、雜草一類無人光顧的生活用品。
後半段的攤主們身形矮小,能見臉的不是奇形怪狀就是眼神空空。
“你知曉道修、魔修、鬼修麼?我忘了你還不算入道,肯定不知。”
吳瑧:你哪是忘了,分明故意編排我。
“大概能區分,正經修道的,不擇手段修道的,怎麼修都大概率隻能在陰間混的。沒當過豬還沒見過豬跑麼?小說、影視劇裡有。”
“小說、影視劇?”
吳瑧:“您在山裡待了多久?”
鐘延斜睨一眼:“不必敬稱。”随後才用一種悠長的語氣道:“一百九十餘載。”
吳瑧想也沒想驚歎道:“老妖——老不——老壽星啊!難怪了。”
按原世界的世界發展史,他進山十九世紀三四十年代,那會兒第二次工業革命還沒發生。
嚯,撿了個古董。
大約瞧出吳瑧的調侃,鐘延很認真解釋:“我對外界并非一無所知,以前有個負責給我續命的醫者會告訴我修仙界和塵世的變化。”
他回頭看了一眼,似乎覺得這樣不夠有說服力。
“紡織機、蒸汽火車、燈泡、電腦、手機這些東西我在幻影陣中見過,隻不過你說的——等出去了我會慢慢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