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延的表情一時間很難描述,總之吳瑧覺得他心理上已經二度氣死了,這大概就是慫狗的殺傷力。
“當真不幫?”
“不是,我一個高考體測800米靠同學硬拉到終點的廢柴去爬十層高的塔,你給我的任務是不太強人所難?”
“我說了會渡靈力——”
“渡神力我也不敢,沒經驗啊老祖宗。還有,你幾個族人要救?”
能問出後半句話,吳瑧自覺非常有良心了。
“十三人。”
“呵呵。”
吳瑧慶幸自己問到關鍵,否則吓半死爬到塔内,看到一層的人,非厥過去不可。
兩人不約而同深歎了口氣,總算不那麼相斥了回。
“你有沒有覺得,四周安靜不少。”
“嗯。”鐘延答得沒有一絲遲疑,仿佛早就料到什麼。
吳瑧小心半蹲半爬到山邊,抹了抹眼皮。
她視力很好,沒有一點點近視散光,但是山下車水馬龍、萬家燈火一片朦胧。
山上連連發出“啪嗒”聲,環山樹燈報數似的熄滅,吳瑧連滾帶爬摸回鐘延身邊。
“蛇仙君,什麼情況?”
“好壯觀的禦界陣,少說圍了方圓數裡的畛域。”
鐘延的語氣不像不吝啬誇贊,更像安心等死。
吳瑧心說完蛋,這貨要拉自己陪葬。
樹燈盡數熄滅,黑雲蔽月,連搭秋日末班車的蟲鳴聲都斷了,靜得能吞食下一山的人。
“他來了。”鐘延幽幽道。
高空起頭,暗橙光亮撥開黢黑天幕,沿無形的滾圓邊界蠶食而下,将毗鄰的高山全包裹其中。
淡淡橘芒灑在鐘延悲戚的面容上,襯得他像經過背景色彩處理的回憶中的人。
禦界陣頂端湧起不大自然的烏色雲團,仿佛陣外有巨型針筒将黑墨徐徐注入這片空間。
吳瑧小心觀察山頂寬闊的平地,他們兩個躲在塔外二十多米大路邊的樹叢中,還算隐蔽。
從地面謹慎望向空中,卻發現蹊跷。
塔尖的一小塊平地陰影中蹲跪着兩個人,随陰影變動變換位置,鬼鬼祟祟的。
吳瑧緊張地拍打鐘延肩膀,興許那兩人背對着這邊,她沒那麼緊張,也或許鐘延真的太瘦骨嶙峋了,注意力猛地被他肩膀吸引。
自己體質羸弱常年病痛不斷已經算正常人中偏瘦的,他更誇張,肩頭隻剩皮骨,沒一點肉感。
“拍我也無用。”鐘延灌了冰川水的嗓音冷然說道。
“不是你看,塔尖藏了兩個人。”
這會兒其中一個随陰影轉過身,兩人都認出對方來。
“秦莫。”吳瑧嗫喏道。
對方位置高度恰好,隻需垂個眼,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越過樹尖看到他們藏身的位置。
吳瑧小心翼翼地擡手打招呼。心說這可不是我叫來的,你自己碰上的。
轉頭卻喜色全無,浮現滿臉驚詫。
“你——”
鐘延又換了副全新的模樣,警告味十足盯着她道:“管好你的嘴。”
“額,好。”
“吳姑娘。”話聲就在身後。
吳瑧猛然回頭,舒了口氣,秦莫一身青衫,本來與山體極為融合,但是在橘色光芒中顯得格格不入。
不等她掰扯,秦莫微微眯眼,警惕問道:“這位是?”
“他是蛇——什麼人呢?”
吳瑧看看秦莫,又看看鐘延,心一橫。
“他是鐘山的什麼世子。”
秦莫和鐘延皆一震,前者驚詫,而後擡頭望向塔尖上那人。
後者想吃人,後槽牙鼓脹得側臉凸起。
“我換祈原下來。”秦莫說完身形一晃,原地隻剩秋風。
另一面殺意漸濃,吳瑧全當看不見。
“除了這個其他我都瞞着,我真幫不了你,讓他們——”
“住嘴!”
額邊碎發微動,吳瑧回頭,見一個年紀說不出來多大的人淚眼婆娑蹲着。
這人發白眉白,狐尾長須垂到腹部,用一枚木扣定住尾端,偏偏那張臉,微微褶皺的臉皮膚質細膩,膠原蛋白沒流失多少,是個長相乖萌的仙風道骨老頭。
嫩膚長須老者嘴巴張張合合,閃身半蹲半跪在鐘延面前,也沒向他求證,不顧體面一把将人抱懷裡,“賢侄,賢侄啊!”
鐘延沒多少感動,反倒用眼角的餘光狠啐吳瑧,别提罵得有多髒。
吳瑧此刻想改名叫吳語。
犀利目光回擊道:你有老熟人拉扯我瞎折騰!
老者一把淚又一把淚,把本就柴火似的人整個兒攏在懷中,“我尋了你二百年,賢侄,你去哪兒了?”
“我……”
“你們等等再叙舊吧。”吳瑧打一錘子給一個顆糖,插嘴“解救”鐘延。
而且這會兒确實沒時間給童顔鶴發的老者可憐他了,高空禦界陣下流雲壓得很低,逐漸形成一隻握拳狀的巨型黑手。
“哐啷哐啷——”
粗大鎖鍊卷在黑雲聚集成的巨手上,緩緩向下延伸,帶出一隻鐵籠。
裡頭關着個跟鐘延之前一樣,長了奇長指甲的囚犯,不過那人雙腿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