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娃了了夙願,也不願再以靈識之形流連人世,選擇消散。
秦莫輕聲念令,掌中飄浮兩團核桃大的靈球。
他頭頂的玻璃棚蓋未損壞,不會引動滅場之力。
靈球表層氤氲淡紫色的浮光,逸散出來的靈力往某個方向傾斜,正是吳瑧走過去的方向。
她忍住往後瞧的沖動,步子甚至有意偏斜,擋住背後三五步遠的鐘延。
秦莫收掌,望向吳瑧那慵懶但頗有深意的目光一同收回,免得被銀娘他們瞧出端倪。
吳瑧也用眼神回應表示她知道了,兩個童子像分别是兩面辟邪鏡的陣靈,這兩個陣靈是她體内神鏡鏡靈的一部分。
但是她能感受到鏡靈仍然不全,如果沒有再被細分割,還有一份碎靈便完整了。
這樣說來秦莫的猜測是對的,鎮住龍殿秘境的還真不是蒼崇鏡角,而是霧光鏡的鏡角。
碎靈都出現了,鏡角又會去哪兒呢?
吳瑧收起心緒,打開薄而短的掌心,她手中的皮膚鱗片并不反射陽光,與另一手秦莫從鲛人屍體上摘下的閃閃光亮形成鮮明對照。
“奇了怪了。”她道。
“沒認出他是誰麼?”秦莫問。
鲛人面容死青,經他提醒吳瑧才反應過來,“他他,他是鲛娃記憶裡的那個樟大人!”
秦莫點點頭。
“尹師弟小心!”銀娘突然喊道。
等後者反應過來,原本死透的鲛人早鯉魚打挺遛過他們身邊。
脖子還剩了一小節沒有安穩,飛速遊向院外籃球場的方向。
秦莫飛掌一招,被他詭谲的走位躲過。
再閃身追到樟身前,那東西匍匐貼地,再次快行躲過。
蛇尾掀開教學樓側門,往籃球場内去。
滅場最初形成的地方,力量最強,秦莫和尹時硯隻能用跑的,畢竟有吳瑧的教訓在前,誰也不想成為“雲下亡魂”。
樟在尹時硯捉住他前閃了個身,海藍色的靈力挑釁高漲。
那片差點把吳瑧送走的雪雲卻毫無動靜……
他在籃球場内暢行,根本不受滅場的壓迫,好像被“網開一面”,甚至繞内圈遊跑逗行,挑釁地咧嘴笑。
“有人要跟來麼?”鐘延的聲音從背後頭頂位置傳來。
“額,你吩咐。”吳瑧鬼使神差冒出這麼一句話。
還沒等銀娘說話,他道:“你在此等他們,伺機而動。”
籃球場邊的稻田勉強看出田的輪廓,長了大片的荒草堆,有一人多高。
田對岸竹林随山風刷刷翻湧,鐘延帶頭鑽進草裡,吳瑧忽然明白他要做什麼。
鲛娃的記憶中,鲛人老巢在這片田邊,他大概率要去窩口堵人。
野草堅硬但不鋒利,臉和手有幾道刮痕。
吳瑧埋頭撥開草簾,一腳一坑走出來沒多遠,被前面突然停下的鐘延按住肩膀下壓,差點又給他跪下。
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順帶撲走吳瑧頭頂的幹草碎,指了指籃球場方向。
那處邊沿,秦莫和尹時硯被困在縛靈陣中……
十多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帶着連片的野草輕搖慢晃。
樟在距離兩人幾步外的田中停住,長尾随處一擺,尾巴尖落在吳瑧腳前。
他朝隔了田野的山林跪下,神秘兮兮地念了一堆符令,短手結出陣印,以匍匐在地的姿勢将陣印拍在地上。
吳瑧後仰躲開翹起的尾巴尖,後背貼上溫熱的手掌,保持這種累腰的姿勢。
樟施完印,猛然起身,尾巴鋪展開,幾乎貼着吳瑧面門掃過去,她無奈再往後傾倒。
鐘延另一手隻好環住她腰部,不至于兩人都摔倒鬧出動靜。
這樣一來姿勢就很微妙,仿佛雙人舞畢定格在鼓點尾音。
吳瑧臉皮薄,又是冷白膚色,脖子很快泛起臊紅,垂着眼皮望向鲛人。
越不敢動心跳越快,天地良心,她對這位老蛇可沒想法,純粹離太近了害羞。
好在很快這種窒息被悶哼聲打斷,注意力轉移,呼吸就順暢多了。
那貨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根尖頭樹枝,捅進自己肚子裡。
樹枝中空,血流到另一端,滴在地上的陣心。
鲛尾蓦地朝天高高豎起,尾巴尖差點又呼到吳瑧鼻頭。
尾巴再放下來可就躲無可躲了。
吳瑧的目光從豎起的尾巴滑回來,蓦地與老蛇對上眼。
鐘延朝她這側的耳朵根紅得開水裡撈出來的熟皮似的。
兩人都知對方害羞,反而輕松不少,皆抿嘴露出尬笑。
吳瑧使了個眼色問:“沖嗎?”腰酸得不行,現下完全倚在他抻長了手的懷裡。
鐘延微微搖頭,意思再觀望觀望。
樟在進行某種儀式。
滴在陣法中心的鲛人血聚成一顆顆的小血珠,緩緩飄向空中。
“神女惠存,天佑神女!”他深深叩拜,血滴往山林飄去,隻是飄出去沒多遠便好像突然感受到引力,簌簌落下,将野草染得猩紅。
“神女惠存,天佑神女。”
同樣的過程再來一次,還是一樣的結果。
樟悲痛:“神女憐吾,求神女惠存。”
嘩嘩風浪從田野盡頭的山林翻湧過來,尾巴蓦地垂下,落在吳瑧下意識呈懷抱狀的手上。
吳瑧:“……”
“嗯?”樟疑聲,卷開草叢,眯起窄窄的眼縫。
“又見面了。”吳瑧尴尬一笑,兩臂收緊抱住尾巴。
下一刻自罵愚蠢,這絕對是她做的最蠢的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