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後,吳瑧明白這個叫小禹的男孩子為什麼非要坐最後一排了。
有段路在修,經過幾處低窪,整個人被颠簸得離開座位。
男孩非常開心,到了站牌依依不舍地被他媽媽拉走,下車前還朝吳瑧揮手告别。
鐘延重新坐下來道:“那孩子不一般,他好像能看見我。”
“啊?”
吳瑧沒對塵世隐身,一聲狐疑引來其餘乘客的側目,她拿起手機,假裝跟人發信息,臉頰迅速泛起紅溫。
鐘延壓着笑意,“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小孩子慢慢長大,很多靈性自然會消失。”
吳瑧對空氣點頭。
手記鈴聲響了,是檔案館人事小姐姐打來的。
“喂,玲玲姐。”
那頭的人事小姐姐熱情道:“哎!瑧啊,有件事跟你說下哦,我昨天忘提醒你了,我問來的瞿又住址是她退休那年的事了,她退休二十多年了嘞,現在還住不住在金礦宿舍,我也不清楚了诶。”
吳瑧心頭咯噔一聲,“好,謝謝姐,那個我今天想吃石榴,品相不錯,叫了份外賣,留的你的電話,到時候記得取哈。”
“這麼客氣的哇!多大點事喂。”
吳瑧的社交笑容擠得兩眼眯眯長,“沒,不是感謝,順帶的嘛。”
“行,那我不客氣咯,謝謝啦!”
人事的聲音很響,鐘延聽見了,他道:“不管怎麼說,先去看看吧。”
吳瑧再度對着空氣點頭,一番舉動惹得旁邊才坐下的人離她遠了兩個拳頭,指頭在手機屏幕上噼裡啪啦打字。
在市區客運中心換上前往金礦景區的客運班車,吳瑧照舊刷了兩人份的車錢。
進了東南向的盤山公路以後,沒多久胃裡翻江倒海,她慶幸自己沒吃早餐。
下了車坐路邊悶了好一會兒,吳瑧才勉強起身。
下車點在景區外的盤山公路邊,路牌顯示金礦宿舍直線距離五十米,要走一段斜上坡路。
鐘延朝景區門口張望一眼,有些好奇。
今天雖然不是休息日,但人也不少。
“檔案館工作不錯,為什麼會換來景區?”他轉回頭問。
吳瑧腿酸腳軟的,不過幾十米距離,站着歇了兩回。
何況左手拎着奶和面,右手一大袋水果,還有一桶油。
要說話就走不動路,她挑路邊幹淨的綠化帶邊坡坐下,“瞿又在檔案館做了十年的檔案管理,幾十年前不像現在那麼多正式工,她是頂家裡人崗位進去的,聽玲玲姐說在某一年的崗位變革大潮中被辭退了。”
說到這兒她合上嘴,等路過的旅遊團走遠了才道:“後來到商場做過櫃員,進廠當過流水線工人,再後來經人介紹來金礦景區窗口,一直幹到退休。”
鐘延:“凡人短短數十年,閱曆竟如此豐富。”
吳瑧哼哼笑了,“你羨慕凡人的人生走馬觀花,凡人羨慕修仙的人永葆青春。”
“說的是,都不易。”
這話從牛馬嘴裡出來再正常不過,但是從他一個半神嘴裡出來,奇奇怪怪,吳瑧哈哈哈傻笑起來。
斜坡上的彎道又下來十餘人的旅遊團,見她一個人笑得歡,個個表情耐人尋味。
吳瑧默默打開手機,手托腮擋住半張臉,起身緊着酸爽的雙腿快步走開。
今天是她第二回被人當精神病,也是第二次把鐘延逗笑。
經過馬路右側的售票大廳,員工宿舍就在斜坡上去十多米的邊坡下。
路對面還有一幢老房,看樣子都成危房了,還沒拆除。
宿管是新來的,有些人頭不太熟悉,人很熱情,帶吳瑧去找老宿管員。
“找誰?”老宿管員滿頭華發,摘下老花鏡看着吳瑧問了三遍。
宿管貼在他耳邊,“鮑叔,她找瞿又!瞿又!!咳咳。”
“哦!”鮑叔渾濁的眼珠子浮上一層光亮,手指不自覺顫抖,指着馬路對面,“瞿姐啊!她不住這幢,在對面。”
吳瑧一愣。
“他會不會記錯了?”她問新宿管員,“對面還能住人?”
“那有什麼法子,瞿姐犟牛一頭,領導每個星期去勸就是拉不出來,反正不管她樂不樂意,水電都停了,下個月強拆,到時候不出來也得出來,唉!”
吳瑧:“……”
得嘞,這位叔叔是順風耳,跟她外婆一樣,聽不見的時候怎麼喊都沒用,聽見時候你悄摸說話人都盡收耳中。
吳瑧謝過兩人,在舊宿舍門口駐足了一小會,沒見兩層樓哪扇門開着,不過二樓西邊兩間屋子沒上鎖。
鮑叔說瞿又本來住在一樓,水電停了以後搬到二樓,因為二樓的走道亮堂些。
長期少人住的樓房陰森森的。
老房依山而建,另一頭靠着山,沒有多餘的空間造陽台。
一樓确實太黑了,瘆得慌。
台階兩頭長滿綠藓,扶手還是那種老式水泥扶手,樓道裡一片漆黑。
上到二樓,沒上鎖的兩扇門相對幹淨些,面朝馬路的這間門口還挂了防蚊簾。
吳瑧掀開門簾,敲門道:“瞿奶奶,您好,在嗎?”
無人應答。
“瞿奶奶?”
木門很潮也很舊,兩塊門闆之間有條寬裂縫,吳瑧湊上去想看看有沒有人。
屋内靠窗置了張木闆床,牆角立着三角櫃,還有一張木桌子和兩個木箱子。
都是很老式的東西,但房間還算整潔。
“笃。”門内一聲響。
一雙眼睛迎上來,吓得吳瑧心驚肉跳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