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多,景明剛結束早上那台腎移植手術,腰酸背痛,脖子要斷了。
可剛從手術台上下來,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總務處的人就找了上來。
“小景啊,你跟食堂那個趙師傅還有什麼矛盾嗎?”
總務處主任的話讓景明莫名其妙,他搖搖頭,“怎麼可能,趙師傅跟我都沒紅過臉。”
“可警隊那邊讓你跟小金一起去。小金之前跟他吵架我倒是知道,你又是怎麼回事?”
景明摘掉口罩的手一頓,叫我去警隊?
我跟這案子有關系?
“我倒是行,但霄銘不是回家了嗎?他家可不近。”
景明的話讓總務主任愣了一下,随即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但剛找到号碼又停下了。
主任鬓角發白的幾根銀發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定住時又顫動不停,像是在心虛。
“警隊那邊就讓我喊你了,他們說會聯系小金。你趕緊去吧,配合工作,早點回來,少說些醫院的是非,尤其是……”
“醫患關系。我知道主任。”景明搶答的話讓主任非常滿意。
“行了,快去吧。”
景明換好衣服走出了醫院,警隊離醫院說遠不遠,剛巧要路過他自己家,他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回家換個衣服。
就思考的功夫,一輛果綠色的超跑伴随着發動機的轟鳴聲停在了他面前。
蘇見微按下了窗子,“景明!上車,我也去警隊!”
景明頗感意外:這什麼情況?穆峻峰聯合他姐給我下套?
見景明不上車,蘇見微摘下墨鏡,露出了她精緻的眉眼,“走啊,一會兒違停拍照了!”
沒有人能在違停拍照面前墨迹。
果然,景明上了車。
“你怎麼知道我去警隊?”景明還是覺得不妥,他跟蘇見微實在不熟。
蘇見微卻根本沒當回事,她笑着說:“當然是穆峻峰說的,還叮囑我,一定接上你。”
其實,蘇見微本來下午不打算上班了,辦公室還沒收拾好,也沒什麼要緊的活,不去就不去了。
但既然有穆峻峰的笑話可以看,蘇見微覺得上班的理由充分,情感充分,時間充沛!
“穆隊!金霄銘的電話打不通。”
景明一邁進警隊就聽見了這句話。穆峻峰坐在辦公桌上支着傷腿,拄了根拐。
“讓交警大隊協助,高速攔截也好,收費站堵人也好,絕不能讓金霄銘逃出濱州。”
穆峻峰的語氣沉穩,幹淨利落,但不難從中聽到幾分惱羞成怒。
“诶,景醫生你來了。”
“昂。但是,為什麼要抓霄銘?”景明心中不解,甚至覺得有些胡鬧。
紀元将其中的原因解釋了一遍,景明微微蹙眉,“這隻能說明霄銘可能在後廚出現過,你們為什麼一副抓罪犯的架勢。”
景明這樣的态度,紀元算是明白了。金霄銘和景明的關系恐怕比同事近很多,這也是穆峻峰剛剛為什麼那麼奇怪的原因。
他在擔心景明。
景明的話穆峻峰也聽見了,他沒回頭,隻是繼續盯着大家的動作,像是被施了法,定了身。
該怎麼描述穆峻峰現在的心情呢?刑事案子在警察看來,是工作,是保護人民群衆的責任。
可在被害人看來,是這輩子都沒辦法修葺的茅草屋。
風來倒,雨來塌。
即便是在外面修築了銅牆鐵壁,内裡也是開不出花的。
穆峻峰見過太多被害人家屬、幸存的被害人,每一個,穆峻峰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穆峻峰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景明沾上任何一樁刑事案子。
哪怕隻是證人,他也心有餘悸。
所以三年前他走了,在景明看來他大概是個逃兵吧。
思緒飄遠了,穆峻峰合上眼睛,景明今天能平安現在這,說明金霄銘還不算喪心病狂。
想象力是個頂好的東西,但最好别變成胡思亂想。
穆峻峰在聽見那個醫生的名字叫金霄銘的時候,連景明躺在血泊裡的樣子都想到了。
“霄銘回家本身就不高興,他爸爸媽媽哥哥沒一個待見他的。他路上不接電話是常事,你們不用這麼小題大做。”
景明站在一邊,看着所有警察打了這個電話放下那個電話,托人布置現場,甚至連釘子都備好了,隻等金霄銘下高速。
他心裡有點膈應。
金霄銘其實不算景明什麼好朋友,可能确實比同事好一點,也僅限于此。
他難受是因為他多少在金霄銘身上看到點自己的影子。
還有穆峻峰的影子。
他跟金霄銘一樣不受人待見,母親、繼父、弟弟,暫且先不論那個親爹。
金霄銘的家境或許好得過分,但處境跟景明不差什麼,他在聽金霄銘說起家裡的事時總會忍不住跟自己做比。
他會想同樣的境遇如果是他自己會怎麼樣,金霄銘一次又一次跟他選擇一樣,他就多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情意。
可他又清楚,他跟金霄銘越是一樣,越是絕無可能。
兩個底色黑得如沼澤裡淤泥一樣的人,在一起會怎麼樣?
會更黑的。
“你跟他什麼關系,我們又是什麼關系?作為警察查一個犯罪嫌疑人,我的流程,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說不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