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融融的油燈，每間屋都點着，這在鄉鎮裡可不多見。

李财下工早，申時就回了家，去見過母親後就等着父親從地裡回來一家人就可以開晚飯了。他顯得很平靜自然，似乎昨晚那般義憤填膺的請願隻是他平淡人生中的又一夜幻夢，直到李杜二人出現在他面前，他都表現得像幾個好朋友之間的狀态，沖二人招招手，喚他們趕緊來洗手準備吃飯。

李一塵有心刺激他，趁着端菜期間跟李财挨近了悄聲道：“那個，李财啊，韓勝已經走了。”

李才先是沒什麼反應，将菜擱到桌上，語調卻有些停頓又很快恢複了。

“大俠，你說什麼呢？”

周圍人都漸漸圍攏在飯桌前，李一塵一笑，不再開口了。

這頓飯所有人都吃得頗為暢快，當然除了一人。李一塵偏偏頭看向李财。

婦人又說起那個不知樣貌的妹妹，李才卻意外地平靜，低着頭扒飯，偶爾擡起頭答應一聲，如此配合，叫二老也意外。

“你明天休息，去把她請來。”婦人吩咐道。

李才點頭，婦人接着又說：“記得買點兒東西帶着，接上後也規矩點兒，一路保護知道嗎，若她家人有空，就帶他們一起來。”

婦人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李一塵聽這架勢直覺是要商讨婚嫁事宜了，既然好事将近，那大家都得行動起來。

李才動作一頓，又很快點頭。

“知道了，我明兒清早就去。”

婦人終于放心下來，李一塵也不禁期待起這個差點讓李财掀了桌子的妹妹。飯桌前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唯餘李才着盯手裡的碗不知在想些什麼。

飯後，婦人洗碗去了，李父回到自己的房屋抽旱煙，杜月寒拉着李一塵要出去，問了也隻是撇撇嘴說那你去不去嘛。

李一塵勾唇一笑，剛想跟杜月寒調笑一番便被李财打斷。隻見李财眼巴巴的模樣，笑得比哭還難看。

“大俠，您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李一塵輕哦了一聲，道：“韓勝已經走了。啊不，我是說，韓勝已經被我們放走了。”

他淡然笑着，攬住杜月寒肩膀的手自然垂下，如此理所當然的做派，似乎昨晚還在望着月亮保證說會懲奸除惡的那位俠客是另外一個人。

李才懷疑自己聽錯了，忙追問道：“可他是證人啊，怎麼能……怎麼能放走呢？你們來時就将他一路拴着，現在卻又放走了，這不是放虎歸山嗎？怎麼能……”

李一塵兩手一攤，做無奈狀。“那你還當着人面說？怎麼不想想，人家願不願意以身犯險，因我們三人之私就主動暴露自己？”

“可他不是都告訴你們了嗎？”李才急道。“他既然願意說這些就已經表明态度了啊！到底是他後悔了還是你們反悔了！”

說到這兒，李财情緒突然激動。

“難怪母親剛才沒有提起他，你們早就将他放走了是不是？你們這些言而無信的江湖人，早知如此我真不該帶你們到我家來。”

說起這茬，倒提醒了李一塵。

“是啊，我們現在還待在這兒就是要告訴你。”李一塵淡淡道。“我們準備離開了，二老那兒你就随便回複吧。李财，後會有期。”

說完，就下了台階要走。

李才懵了，愣愣盯着二人潇灑背影，直至消失于眼前，才連忙一陣風似的追了出去。

可他一個普通人追兩位武林高手實在費勁，不知是那兩位有意等他還是因為不熟悉路而走得較慢，總之，李才在鎮外不遠的小路上發現了他倆。

“你們不能就這樣離開！”

李才氣喘籲籲地大喊。李一塵奇怪回看他一眼。“哦？那你倒說說看。”

可李才卻像是慌了神，全然沒了剛才的憤怒，反而替他倆找補道：“是不是……你們有什麼難處？我想起來了，要雇傭你們江湖人都得給錢。我有錢！但沒有很多，可不可以……求求你們了，别走啊……”說着，從褲袋裡掏出來幾塊碎銀。

“我沒錢……母親都收走了，這些都給你們！求你們了，你們不能言而無信……”

手裡被塞了銀子，李一塵低頭一看，有些好笑。

“這又是做什麼？無功不受祿呀。”

推拉着，那幾塊碎銀就又回到了李才手裡。李才急得手足無措，緊張盯着二人，見他們又要走，索性霍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那你們帶我走好不好！”李才喊到。

“你們都願意放走那個山賊，既然如此，也救救我好不好？”膝行幾步，李才跪在二人面前又磕又拜。“你們帶我走，帶我一起闖蕩江湖！那山賊若是卷土重來，到那時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我！求求你們，我保證不添亂，我可以照顧自己的！”

沒想到他會突然跪下來，二人都有些驚訝。這樣前後兩種反差巨大的變化究竟從何而來？杜月寒皺了皺眉，看着腳邊不停磕頭的人，心中奇怪的難受，卻找不到緣由，腳步微退，習慣性站在李一塵身後。

“求你們了，我沒機會了，再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