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不得不安慰妻子,于是裡正,他李财的伯祖父,終于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好了,都不要鬧了。”
看看,一出手就想定乾坤,威望很是不錯。
“你們怎麼那麼急,孩子說什麼都信。”先指責了李父李母,裡正看向李财。“我看财兒今日不在狀态,想是沒休息好。你們都先冷靜些吧,坐下,都坐下。”
以和為貴,中庸之道,不管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都講究忍讓,顧全大局。這所有人遵從了世世代代的規範本意是好的。
可是他不想再忍。
李杜二人看着那趴倒的李财搖晃晃站起。
頭頂明月躲避在烏雲後,院中房檐下的紙燈籠光亮朦朦胧胧。滿座啞然,因與他對視。李家二老更甚,因其眼前人面容熟悉,可眼神怨毒,黑洞洞的,讓人想起後山上那道望不見底的天塹。
“呐,老不死的,你又是個什麼好東西?”
語出驚人,擲地有聲,那裡正的臉瞬間扭曲,像沒聽清,怪異且愠怒地盯着李财。
“你說什麼?”
李财嗤笑出聲。
“你幹的那些好事啊,你派我去打掩護,以為我會乖乖的助纣為虐,告訴你,我什麼都不在乎,我不怕你!”
李财越說越激動,雙拳緊握。“你就是個草菅人命的狗官,害死瑩兒,你是主謀!還有鎮上那些被你騙出去的人都是你害死的!你自己荷包鼓了,他們呢?瑩兒呢!”
“小畜生胡說什麼呢!”李父吼道。
“我說錯什麼了!”李财猛地偏過臉盯着父親。“還有你們!”手指向這兩個抱頭痛哭的老夫妻,李财咬牙切齒。“你們又是什麼好人!别想再把我關進黑屋子裡去,我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的!”
“去啊,去勸勸。”另一旁,女孩兒家父母正推着她去勸李财冷靜下來。
可他們太把自己當回事,也因不了解而以為這可能就是一場無傷大雅的鬧劇。裡正在這兒呢,那小子還能反了天去?
女孩兒上前,結果是手剛一挨上李财就被狠狠推開了。雖未倒地,究竟吓到了女孩兒。
而李财這時也有些回過神來,看着女孩兒倒退了幾步,手慣性似的伸了出去似想去扶。
“紅婷,你沒事吧?”
聽此話,李杜二人默默扶額。
這小子,的确在上演一場鬧劇。
女孩兒不語,隻退在父母身後,李财無法,忽然歎了口氣,對那躲在後面的女孩兒說:“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沒有辦法。”
擡頭望天,烏雲密布,看不見一顆星。
快要下雨了。
“跟着我,你不會快樂的。更不會有幸福。因為我早已不算什麼正常人了。”冷笑一聲,卻是對自己。轉過身,李财面向父母與裡正。
母親仍在痛哭,父親怒目圓瞪,祖父倒看不出神情,不過大抵也是想弄死他的。
至少,也要毒打一頓。
“娘啊,你想制造下一個自己,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雙目無悲無喜,李财說着,一個個望過去。
“爹,你從小教我許多道理,可也教會了我傷害自己最親的人。我不想變得跟你一樣。”
“過去的都無法挽回。我想原諒你們,但我太清楚你們都是什麼樣。”看着父親,忽略那眼中的憤怒,李财蓦然發笑。因為他突然發現,原來腦中演繹了數遍的場景本以為自己會如何如何怒不可遏失去理智,真到這時候了腦中卻隻有笑話一場而已。
為什麼想笑呢?大抵是早已死心。
第一次逃跑被抓後尚有恐懼憤恨,一次次被抓一天天重複後情緒早已不再起伏,人生失去活力,沒有了任何可能性。
溺水之人,僅靠自己。
怎麼救?
“父親。還記得瑩兒死的那夜嗎?”
李财呆呆道。似回憶起曾經,面上有一瞬溫情滑過。嘴角微勾,又愈加上揚,變成了發狂似的大笑。
“雪夜啊,鳥都凍地掉下來了。可你狠得下心把她趕了出去。我想去找她,好不容易跑出去,她卻……”
難以為繼,他笑得流出淚來。
“她被你們打死了。”
“不!她沒死!”李父吼道。“逆子,你又犯病了!”
“你有什麼做不出來的!”李财罵他。“瑩兒的血到處都是,從祠堂到鎮外,滿地雪,紅了一路,多刺眼啊,你到底還有沒有心?”
“逆子,逆子!”男人也氣得語無倫次。“那是你自己的血,那個女人沒有死!”
“你别想騙我!”猛一甩手,李财拿出一根火柴。“瑩兒死在了這兒,我就拿這兒給她陪葬。”
李财露出笑意,真摯的。
“父親,你教我的,男兒流血不流淚,哭訴換不來你的同情與理解。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唯有死,能償還你我罪孽。父親,兒子學的還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