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李一塵并不着急。月寒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他武功極高,江湖同輩之中難有敵手,他們又沒有仇家,解決的人也都是些地痞流氓,匪患盜娼,怎麼可能有力量抓走他?說起這些人,倒是想起以前有一次他們分頭行動約定好了地點彙合月寒卻遲到了兩日,後來才知道原來他臨時改變計劃将那處賊窩都捅穿了。
想到這兒,李一塵心中湧起股莫名的安慰,手腳也不再發顫。轉身尋了處就近的茶館坐下來邊喝邊等,他想,萬一離得遠了月寒回來看不見他怎麼辦?
兩日時間很快就到,李一塵坐在二樓欄杆旁往下望。樓下不遠處,那賣藝班子每天雷打不動的現身表演,人群也照樣花花綠綠的圍了一大圈,與那天一模一樣。
可雙目搜尋,卻未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一塵漸漸喪失耐心。
他本就不是一個十分有耐心的人,這一點,比起月寒實在差遠了。
月寒,月寒,反複咀嚼這個令人牽腸挂肚的名字,李一塵眉頭緊皺,心中不知為何,突然蹦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一件早該認清卻不斷自我欺騙的事實。
月寒,他也許真的被什麼人抓走了。
不!
不可能。
霍然站起身,李一塵雙拳緊握,怒火中燒,渾身發抖,将周遭飲茶的人皆吓了一大跳。
不過僅是下一瞬,他便又大笑幾聲,豪邁地一揮手向小二要來了紙筆。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他寫詩從來如此。
詩以言志,歌以詠懷。他不在,不過唯借此法略略抒發作罷。
隻是不曾想,自己也有這麼一天。
捏着紙定睛看了半晌,李一塵面含不舍,一雙手亦愈發抖顫,最後,又将紙往空中一抛,頭也不回地從二樓飛身離開。
青淡色的天,雪白的宣紙簌簌滑落,掩去人影離開方向。
人們這時将視線回到那地上躺倒的白紙黑字。
筆走龍蛇,朗朗上口。貫古縱今,引經據典。似是懷古,結尾一句卻又突兀出現一人。
一個問句,憑添無限愁腸,感情急轉直下,徒留看客遐思連篇,聲聲哀歎。
有的說,這最後一句毀了全詩,有的說,這才是畫龍點睛。衆說紛纭,每個人都猜來猜去。還有的,不過對那詩中之人産生興趣。
冬日裡少見的晴空萬裡。
可這陽光,并未能暖到心裡去。反而,更顯出殘酷。就像,那還是落了單的孤鳥。
城中,不知哪一處地下。
幽深的屋子,跳躍的火光,閉着眼都可感覺到越來越聚攏的人群。偏偏頭痛的同時又頭暈,雖神志清晰但身體醒不過來,用盡力氣都無法擡起一根手指頭。
這時,耳畔又傳來說話的聲音,杜月寒側耳傾聽,一邊努力調動内力沖破桎梏。
“像嗎?”
“像,挺像的。”
“豈止是像?這明明就是!不然抓來幹嘛!”
“二十多年了……”
“杜錯那老小子居然舍得放手,真是稀奇。”
“哼,他憑什麼抓着不放?月寒是我們的!”
話音剛落,杜月寒猛地睜開眼,翻身坐起。
衆目相對,杜月寒面帶警惕,第一時間就摸向空空如也的腰間,然後又不動聲色的移向後腰。而那幾個年過半百的圍繞着他的老頭子則喜上眉梢,一個個擁了上來七嘴八舌的關心個不停。
“月寒,月寒!好孩子,你可算醒啦!”
“怎麼樣怎麼樣?頭可還暈嗎?要不要先喝水?哎呀,不然還是先吃飯吧?”
“是啊是啊,筵席早就為你備好了,這飯我們早就該吃了!遲到了二十幾年喲!”
“好孩子,醒來就好。我們終于相聚了!”